“臣认为不该迁都。”于谦直截了当的回道。
朱瞻基不由与张忠对视了一眼,两人对于谦的回答既有些许意外,又觉得本在情理之中。
“喔!”
“你不妨说一说你想法?”朱瞻基不由坐直了几分,他对眼前的于谦又多了几分兴趣。
“京师在地理格局上来讲,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背扼军都,南控中原,号为形胜。”于谦侃侃而谈。
“嗯!”
“有道理”朱瞻基不由颔首示意“你继续说。”
“此外,京师距离长城近,陛下可以有效地管理和调动军队抵御侵略。”于谦继续说道。
“太宗永乐皇帝就曾以京师为基地,五次北伐元朝的残余势力,京师在军事指挥上的优点是处于后方的南京无法比拟的。”
“此言大善。”朱瞻基不由抚掌大笑道“朕年幼时,皇爷爷永乐皇帝谈及两京之优劣时,也曾在朕面前有过相似的论断。”
张忠见状不由看了于谦一眼,心想不愧是阻挡了瓦剌也先,成功保卫京师的男人,在军事上的见解,果真不是盖的。
“你既然觉得不应该迁都,那你认为张忠此人可是奸佞吗?”朱瞻基听了于谦的话,满意的点了下头,随即一手指向张忠,问了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于谦瞧了张忠一眼,徐徐回答道“张忠乃是武勋之后,其人年纪轻轻,不该擅自妄议朝政,有失欠妥。”
张忠听到此处,不由心里七上八下的,颇有忐忑之态。
“但是,张忠的那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臣却颇为认同。”于谦徐徐说道。
张忠听了不由轻轻吁了口气“还好,我依旧伟光正......”
不过等张忠平复心绪后,便反应过来,于谦这个能在危难之际,力排南迁之议的人,应该是颇为认同自己的那句话的。
也是自己过于看重于谦此人,以至于没有及时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罢了!
“我就说嘛!”朱瞻基听了于谦的话,不由对张忠打趣道“如今你再也不用担心别人说你是奸佞了吧!”
“是”
张忠讪笑一声,连忙应道。
“那你今日面圣到底所谓何事了?”朱瞻基见于谦的回答甚合他意,不由好奇问道。
“臣请求陛下开释翰林侍读李时勉。”于谦连忙跪下请求道。
“翰林侍读李时勉目无君父,其罪不可赦。”朱瞻基听了于谦的请求不由收敛笑意,面无表情说道。
“翰林侍读李时勉为人或有迂腐之态。”于谦继续求情道“但是其人屡有谏言,生性刚直,忧国忘身。”
“臣请陛下体谅他一心为公,宽恕他不敬之罪。”于谦继续说道。
“而且,自古明君圣主,无不羡慕唐太宗有魏征这面镜子,时时在身旁规劝谏言,这才让唐太宗有了贞观之治。”于谦徐徐说道:
“此事不在翰林侍读李时勉其人,而是因为他乃因言获罪,如果真让陛下治其罪,则臣恐日后朝堂言路必然不畅,陛下又如何行明君圣主之事,开创一代盛世了。”
朱瞻基听后,脸色数变,片刻后,对于谦叹气道“若非你当面谏言,朕恐怕将犯大错。”
于谦听了此言,不由脸上稍有喜意,陛下是个能听谏言之君,如何不让他于谦心中欢喜。
“但是,翰林侍读李时勉冒犯先帝,朕身为人子,岂能毫无反应。”朱瞻基徐徐说道“朕赦免他谏言迁都之事,准他出诏狱。”
“但是朕要以翰林侍读李时勉不敬先帝之罪,贬他为交趾道御史,如今南疆不平,他既然有报国之心,便去交趾为国效劳吧!”朱瞻基说出了自己的决断。
“陛下......”于谦听了朱瞻基的话,脸色不由一变,准备再谏言。
“于大人,陛下已然退让,你不可再过分奢求了。”张忠眼见如此,连忙打岔道。
于谦听了张忠的话,不由一窒,随即看到朱瞻基正阴沉的脸看着自己,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如今是最好的结果了,翰林侍读李时勉虽然被贬到交趾,那里远是远了点,但总比待在诏狱里强。
那诏狱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进去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朱瞻基见于谦没再抗辩,不由脸色稍缓,说道“朕曾听杨士奇称赞过你,今日见你举止,颇为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臣不敢得陛下如此盛赞。”于谦收敛思绪说道。
“朕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仅仅做个清流,而是学着做个循吏。”朱瞻基打量于谦问道“你可知二者区别何在?”
“臣请陛下指教。”于谦肃然应道。
“清流者,是指那些遇事不讲变通,一味寻章摘句的雕虫式人物。”
“这些人讲求操守,敢与官场恶人抗抵,这是好的一面。但他们好名而无实,缺乏慷慨任事的英雄侠气。”
“朕不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朱瞻基徐徐说道“所以朕会将你由监察御史转任行人司行人。”
“你可知行人司行人职责何在?”朱瞻基继续问道。
“职专捧节、奉使之事。凡颁行诏赦,册封宗室,抚谕诸蕃,征聘贤才,与夫赏赐、慰问、赈济、军旅、祭祀,咸叙差焉。”
“每岁朝审,则行人持节传旨法司,遣戍囚徒,送五府填精微册,批缴内府。”于谦连忙回答道。
“不错。”朱瞻基满意颔首道“这是个辛苦差遣,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生性刚直,身上的棱角太锐利了,这样不好。”朱瞻基徐徐说道“朕希望你,经过锤炼后能刚柔并济,成就大器。”
“朕以后是要大用你的。”朱瞻基看着于谦微笑道“你可明白朕的用意。”
“臣不才,让陛下如此费心,臣感激莫名。”于谦感动道“日后定当谨记陛下教诲。”
“善”
朱瞻基不由大笑道。
“只是,陛下还未告诉臣,何为循吏?”于谦抬头问道。
“循吏乃为太史公司马迁所创,意指那些勤政利民,刚正不阿,执法无私的官员。”朱瞻基回答道:
“大凡年轻士子,甫入仕途,都愿作循吏,想干一番伟业。”
“但随着涉世日深,他们不免两极分化,一部份薰染官场腐朽之气,日渐堕落,另一部份人则洁身自好,归到清流门下,除了空发议论,也就无所作为了。”
“而真正坚持初衷,执着循吏之途,则属凤毛鳞角,少之又少。”朱瞻基说道此处不由叹了口气。
“陛下见解独到,臣定当以此为戒,日后努力做个循吏。”于谦徐徐说道。
“好了.....”朱瞻基笑道“你们俩都退下吧!”
随即朱瞻基看着于谦与张忠道“你们俩一文一武,都是朕看重之人,日后便是朕的左膀右臂,平日应当多交流亲近才是。”
“是”
张忠与于谦相互对视一眼,都连忙俯身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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