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窒息让莫问精神恍惚。
十二根虚幻的石柱中间,莫问看到了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
他的面孔模糊不清,嘴角带着冰冷诡异的笑容,摇着手上的报君知。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报君知的铃声在莫问耳畔响起,一圈圈的涟漪在他眼前回荡,就像一圈圈水波漂浮在空中,在他身边荡漾开去。
刚开始莫问也不知道涟漪是什么,当他被困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这是声波……”
每当铃声响起的时候,这些涟漪就会出现。
“叮铃铃……”
铃声有些特殊,听起来很清脆,没有特定的节奏,不停勾起人心中最深处的敬畏。
“头好痛……有什么在干扰我的思维……”
莫问有些年头没有见过报君知了,脑海中刚浮现出盲眼算命先生的形象,眼前的景象就变得诡异起来。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声波在空中交汇就会发生折射,遇到墙壁就会发生反射,如同水波一样,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在他眼中变得可见。只在动漫中见过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让他置身的世界绝非现实之中。
“感知投射!”
熟悉而又熟悉的名词出现在莫问脑海之中。
人类的感知出自于各种器官的功能,因此感知也是分门别类的。
伸出手不会触摸到光的颜色,视觉里也不会出现蛋糕的香味,听觉不会在脑海中留下声波的影像,嗅觉更不会出现物体的温度,但“感知投射”能够将人的五感叠加,造成认知系统的错乱。
混乱的感知几乎就要把莫问逼疯了。
他似乎曾经接受过相关的指导,“感知投射”这个名词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感知投射?谁告诉我的?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头好痛……”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莫问几乎都要忘记时间,他的视力开始缓缓恢复。
当他双眼的焦距缓慢恢复到可以看到东西的程度,眼前是一个特殊的病房,而莫问躺在病床上。
墙壁是扭曲的,病床是扭曲的,床单是扭曲的,自己的双手也是扭曲的,仿佛哈哈镜中的倒影,拉伸成了无法描述的诡异形状,就像整个世界变成了打翻的颜料盒,随着视线像液体一样流淌。
“怎么又是这里?”
莫问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他的情绪有点绷不住了,神经被诡异的世界折腾得无比脆弱。
因为他突然回忆起来,这是从小就困扰着他的噩梦。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重复着的噩梦。
在梦里,听不到报君知的铃声,莫问的眼睛无法睁开。
“叮铃铃……”
听到报君知的铃声,一睁眼他就会梦到眼前这间扭曲的病房。
每次梦中回到这张病床,他就紧张得难以控制自己,肠胃剧烈的痉挛,酸水涌上喉咙。
他不知道曾经在病房里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厌恶,如此恐惧。
“我要醒过来……”
“我要怎样才能醒过来?”
莫问急切地想要从噩梦中逃离,可他不记得怎么样才能从噩梦中离开。
他咬住舌尖希望刺痛能够让自己醒来,可肉体上的疼痛只能让他更加痛苦。
闭上眼睛让自己睡去,睁开眼还是在噩梦里。
诡异的梦境是一个无尽的循环,一个绝望的牢笼。
“不对,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中了猰的幻术,掉进了西山灵修会的陷阱,现在被上吊女鬼吊在旗杆上。”
莫问头脑出现了难得的清醒。
他是在“两界藏形法”中被鬼索硬生生拖出来的。
他的“两界藏形法”并不完美,变成手上刺青的半截鬼索突然叛变,与“上吊女鬼”里应外合把他从阴阳两界的缝隙拖了出去。
“叮铃铃……”
莫问刚刚恢复的神智猛然呆滞,记忆再次陷入了混乱。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还躺在永恒不变的病房里,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叮铃铃……”
声波的纹路里浮现出一个瞎眼算命先生的身影。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水中的倒影,穿着一袭老旧的长衫,一手拿着长长的竹拐杖,一手摇着报君知。
“小子,抽根签吧!”
他的声音混杂在诡异的声波里,让原本就光怪陆离的世界更加诡异。
莫问心里还有一丝理智,硬生生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记忆一次又一次被人清洗,曾经的经历像泡沫一样溶解在诡异的铃声里。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绝望,莫问的情绪在崩溃边缘徘徊了许久,仅有一丝理智还在艰难地维持不灭。
病房的角落好像站着一个诡异扭曲的身影,勉强只能看到一个人形。像是一张水彩画,泡在水里久了,颜色都糊成一片。
“你是谁?”
莫问的声音在空中扭曲,声波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在空中荡起涟漪。
诡异的人影抬起手,拿着什么东西似乎做了什么动作。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从他手中传来。
“你是算命先生?是不是你把我困在这里?”
莫问大声问道。
其实莫问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空气中的声波互相干扰着,形成紊乱的浊流,他的大脑也被什么东西干扰着无法思考,思绪乱成一团浆糊。
诡异的人影没有说话,而是递过来一团形状诡异的虚影。
莫问下意识伸出手,从虚影中抽出一根长条状的东西。
“这是……抽签?”
小时候家里人从不给他他抽签算命,但他看见别的小朋友算过,羡慕得不行。
莫问努力去看签上的内容,可手中的卦签被诡异的算命先生一把夺走。
“叮铃铃……叮铃铃……”
更多诡异的音波出现在莫问周围,声音从小变大,声波来回震荡交汇,渐渐形成持续不断的巨大轰鸣,就像大脑被人塞进了高速旋转的引擎,无法形容的声响持续不断轰击着他的神经。
“啊……啊……”
莫问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天干……地支……太岁……神煞……
天罗……地网……
莫问脑海里出现了某个声音,可能是算命先生在说话,也有可能……可能有别的什么更诡异的东西!
莫问的视野猛地拔高,浓雾笼罩的世界变成了音波中的像素色块,神秘的宅邸变成了一个腐烂的巨口,整个空间位于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恐怖口腔里!
海量的信息拼命往他大脑里灌,又有某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有用极为残暴的方式,将他脑海中的一切抽干,只留给他无穷无尽的痛楚。
“啊……啊……”
躺在病床上的莫问疯狂嘶吼,身体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变成了一具病床上的干尸。
正在此时,死气沉沉的宅邸上空挂满了吊死鬼,就像成千上万只巨大的蝙蝠,带着杀意、血腥和腐烂的恶臭。
有些死尸干瘪枯瘦,像风干的腊肉;有些腐烂了一半,内脏和皮肉往下掉个不停;有些只剩下白骨,断裂的颈椎在空中嘎嘎作响。
旗杆上,围墙上,甚至宅邸的大门上,密密麻麻全是死尸,恶心的尸臭给浓郁的黑雾抹上了猩红的血色。
猩红的鬼索勒进肉里,莫问的脖子鲜血淋漓,哗哗地顺着脖子流下,染红了半边衣衫。
他的喉咙气管全部断裂,只有一截颈椎完好无损。
当他颈椎断裂的时候,他就会变成一具新的吊死鬼。
算命先生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的竹签,带着冷冷的笑容看着莫问在空中挣扎,身影在十二根诡异的石柱缓缓隐去。
一柄血红的油纸伞突兀地出现在吊死鬼中间,成为浓雾笼罩的灰白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诡异恐怖的气息陡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