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咯,方才那胡妖也说自己是法师。”
乞丐噜了噜嘴,此时一干鸿胪寺中人正将那胡妖抬起。乞丐看了看沉央腰上的剑,又道:“你若真是法师,也需得去鸿胪寺监典司记案听差。如若不然,那胡妖便是你的下场。当然,如宗圣宫、茅山派那般的天下名门又是例外。年轻郎,不是老大哥说你,这妖魔鬼怪啊,寻常人可碰不得,还是咱们这行当好,自食其力”
“叮!”
乞丐仍在絮絮叨叨,劝解沉央安份守己,做个好乞丐,突然面前一暗,接着一声脆响,破碗里已多了一颗碎银子。乞丐大喜,抓起银子放在嘴里一咬,裂着满口黄牙直拜:“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洪福齐天,福寿绵延”一通乱嚷。
“小妹妹,你的碗儿呢?”
那人又摸出一碇银子,足有十两重,看得周遭众乞丐瞪眼欲突。盈儿正在低头想心事呢,她很是担心会把姑爷饿死,一听那人说话,顿时大怒,头也不抬就骂道:“呸,盈儿又不是乞丐,干嘛要碗儿?”
“小妹妹不是乞丐,怎地却在乞丐堆里呢?”那人格格娇笑。
听得笑声,盈儿猛然一惊,抬头一看,“唉哟”一声,拉起沉央转身就跑。这时,看戏的散场,人群极是拥挤,小丫头拉着姑爷混入人群中,胡乱一阵飞奔,也不知奔到了那个旮旯,二人蹲在别人屋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心事。
“姑爷,盈儿不会随她去的,盈儿一辈子也要与姑爷在一起。”小丫头说得很是肯定。
“嗯。”沉央重重点了点头。
“姑爷,盈儿已经想好啦,盈儿会青莲剑法,姑爷会乾坤无极剑,大不了,大不了咱们就去耍剑,一样不会饿死。”小丫头双眼亮晶晶,她心想,耍戏被人当妖怪捉走,那我与姑爷耍剑碍不了甚么事吧?别人还喷火呢,都没事。
沉央默然。
“铛!”
却与此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钟响,这钟声极是洪亮,从院墙内一直往外荡,荡得沉央与盈儿通体一震,沉央只觉浑身上下似被那钟声荡得透亮,心神为之一清,站起身来,举目一看,只见身处之地乃是一处死胡同,身后则是一所寺庙。
庙门破破烂烂,也无牌楼,透过门上的破洞往里看,内中更是狼迹,到处都是断石残砾,隐隐见得,那大殿上方匾额上书着三个大字,因年久失修,字迹斑驳。凝目一看,正是大云寺。殿中供着几尊佛象,金身脱落,红裟不再,看上去黑黝黝地,极是渗人。
原来这便是那乞丐所说的大云寺啊,确是荒废已久。
那钟声从何而来?
沉央心奇,运目四看,只见佛像不见人。正在这时,眼神突地一凝,随即心口猛地一疼,噌噌噌往后疾退数步,站定之时满头大汗。“姑爷,你怎地啦?”盈儿大惊,赶紧上去扶他,并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一看之下便骂:“呸,死和尚,干嘛盯着我姑爷看,想装鬼吓我们么?”
“阿弥陀佛!”
庙内响起一声佛号,殿内共有三尊佛像,两大一那具小佛像左手拿着一根黑沉沉的铁杵,右手拿着木鱼捶。盈儿一骂,佛像立即动弹来,身上灰尘与泥土层层剥落,仿似褪皮一般极是骇人。
须臾之间,灰尘与泥土剥尽,小佛像站起身,朝沉央与盈儿走来,竟是一个年轻和尚,只是这和尚恁地奇怪,不似寻常和尚那般顶着一颗光头,满头黑发油光可鉴,直直拖到腰上。
“呸,死和尚,好不要脸,竟不穿衣服!”盈儿倏地转头,一张小脸羞得通红,那和尚浑身不着片缕。
年轻和尚站在破门内,说道:“我自赤条条来,也自赤条条去,本自无羞,何以遮羞?”
盈儿道:“羞就是羞,你不羞,盈儿替你羞。便是个鬼,那也得穿衣服!”
年轻和尚微微一笑:“女檀越说得极是,我还在这尘世,看不穿天,看不破地,这衣服果然得穿。”说完,信手一招,地上落叶纷纷扬起,聚在他身上,竟成一件衣裳:“好了,女擅越可以转过头来了,我从未见过如女擅越这般的眼睛。”
盈儿道:“你想看我眼睛,我偏不给你看。你,你是不是鬼?”
和尚道:“我不是鬼,女檀越手里提着景灯,灯中藏有一鬼。”
听得这话,盈儿与沉央齐惊。和尚又道:“我在这坐了十年,蛇从梁上过,鼠在门前爬,乞丐翻院来,捡碗而走,拿石仍我,却无人知晓我还活着。唯有二位檀越例外,见得了我。”
盈儿骂道:“呸,你骗谁来,十年不吃不喝,早就死啦,死得不能再死。你还说你不是鬼?”
“盈儿,不可胡言。”沉央道:“师佛法深厚,若不是那声钟响,沉央也不知师在此。”
“你能听见钟声?”和尚道,声音微微颤抖。
盈儿不屑道:“你那钟声敲得那般响,便是聋子也能听见,有甚么稀奇?”
“不奇,不奇。”和尚温言笑道:“那是杵声,不是钟声。”
“分明就是钟声,你却说是杵声。就你那根黑棍儿,能敲出甚么声音来?姑爷,我们走吧,这是个疯和尚。”
盈儿嘴巴一嘟,斜了一眼门内,只觉里面黑沉沉的,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她心想,这庙里定然藏着妖魔鬼怪,那和尚定就是一个鬼,一个穷凶极恶的鬼,吃了庙里的和尚,化作和尚的模样,现下是想引诱我与姑爷进去呢,好把姑爷吃了,化成姑爷的模样。哼哼,盈儿偏不上你当。你若敢惹盈儿,盈儿就让你再死一回,把你装在灯儿里,拿去耍把戏。
小丫头胡思乱想,牵起沉央的手,提着灯儿用力一晃。
“嘻嘻,小妹妹,原来你在这啊,害得姐姐好找。”
这时,胡同口传来笑声,沉央回头一看,夏川樱子不紧不慢走来。“二位擅越,若是有缘,他日再见。”门内和尚转身朝殿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转动手上黑铁杵,身上落叶纷纷化去,散在地上。他走到佛台上,慢慢坐下来,灰尘与泥土再度扬起,覆在他身上,转眼又是一尊佛像。
胡同极是狭窄,仅容两人并排而行,夏川樱子按着剑,翘着脚尖一步步走来。沉央护着盈儿步步后退,退了十来步,身后已无路。盈儿喝道:“呸,妖女,盈儿可不怕你!”横摆紫虹剑。
“小妹妹,半年不见,学会剑法啦?”樱子娇声笑道,站在三丈开外。
盈儿扬了扬剑,大声道:“似你这般的妖女,一路上盈儿斩得不知多少,我可与你说来,紫虹剑轻易不出,一出必,必,必然见血。你可得仔细了。”
“嘻嘻”
夏川樱子笑将起来,直笑得浑身乱抖,今日她穿着公服,胸膛勒得甚平,倒不惹人眼。盈儿却是大怒,只当她是瞧不起自个,二话不说,脚尖在地上猛力一蹬,竟然一蹦两丈高,双手持剑,脚下头上,和身扑下。
“飞流直下三千尺!”
一声娇喝,盈儿挽剑如雪洒,罩着夏川樱子急刺数剑。“哟嗬,小妹妹真学了剑法。”夏川樱子丝毫不惧,提鞭一缠,卷住紫虹剑,顺势一带,把盈儿远远扔出。盈儿身未落地,又在墙上借力而起,一剑直刺:“十步杀一人!”
这一剑来得极狠,夏川樱子微微一惊,身子猛然一弯,打了个对折,与盈儿错身而过。“小妹妹,这是何剑法啊,还得念诗儿?”樱子提鞭就笑。
“天门中断楚江开!”
笑声刚起,盈儿又是一喝,双手抱剑,自上而下,猛力一斩。这一斩,竟教盈儿斩出些许剑气,樱子也是所料未及,当即被斩去一缕发丝。盈儿大喜,叫道:“妖女,现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还有许”
话未说完,眼前人影一闪,樱子欺到近前,劈手便夺了紫虹剑,顺势一揽,将她箍在怀里,脚不点地,纵上院墙,沿着院墙飞奔,边奔边笑。
“放下盈儿!”
沉央大惊,跳到墙上,追将而去。只是,樱子身法奇快,一条胡同还没追完,二人距离竟是越来越远。沉央大急特急,深悔方才没有出手,却听樱子远远笑道:“小道爷莫惊,樱子决计不会伤得盈儿分毫,若想要人,且来鸿胪寺监典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