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死盯着徐知明,半个字也不多说。沉央又急又痛,浑身却无力,顺着老道士的裤腿往下直滑。老道士一把提起他,捏着他的手腕沉声道:“沉央,你记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说着,怒视赵东阳,喝道:“你说老道杀了烈阳真人,可曾亲眼看见?”
被他一看,赵东阳只觉浑身一寒,不由得噌噌噌倒退三步,叫道:“贼老道,莫非你还想杀我么?就算你杀得了我,又岂能杀得了满山英雄?”
“老道只问你,可曾亲眼看见?”老道士不怒而威。
沉央叫道:“你认错人了,我们没有杀你师尊!”
“小贼!还敢说没有杀我师尊,你腰上佩的是何物?那是我师尊的紫虹剑!”赵东阳突地指着沉央腰上吼道。
众人看向沉央,当即有人眼尖,认出了紫虹剑,叫道:“那的确是烈阳真人随身佩剑,紫虹剑!”
“紫虹剑,紫虹剑?”
沉央吓得浑身哆索,赶紧把剑解下来,扔在地上,叫道:“这,这是妖怪的剑,我们杀得是妖怪,一只水瓜牛,不是什么烈阳真人!”
众人听他说得乱七糟,更是不信。老道士面色越来越冷,他久走江湖,不料今日竟要在阴沟里翻船,杀这妖怪时,只有他们师徒二人与那李三郎和烟色罗看见,能为他作证的人不知去向,现如今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薛暮容厉声喝道:“张崇敬,你这妖道还有何话说?”
老道士冷然道:“烈阳真人非老道所杀,而是另有其人。紫虹剑也是老道除了一妖而得来。”
“好,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颖真,你且来说说,这妖道是如何杀你满门!”
“是,姑母。”
这时,一直低着头蒙着面纱的女子盈盈起身,走到郭嵩阳面前大礼三拜,抬起头时,摘了面纱。众人看得,这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妙龄小娘子,只是此时,她神情凄楚,肩头不住颤抖,显是心中起伏难平。
“薛小娘子!”
沉央猛地挣脱老道士手腕,跌跌撞撞冲向薛颖真,啪地一下跪在她面前,大声道:“薛小娘子,你快告诉他们,我师傅杀的是妖怪,不是什么烈阳真人!”
见他骇得面无人色,薛颖真极是痛苦,两滴眼泪滚将出来,沿着脸颊一点一点往下流。沉央直直看她,她撇过头去,看着郭嵩阳道:“郭老真人,诸位英雄豪杰,这人有没有杀烈阳真人颖真不知,颖真只知他的确杀了一个害人的妖怪。”
“多,多谢小娘子。”沉央心头一松,只觉天璇地转,但他又不敢晕过去,强撑着站起身来,正要说,你们弄错了吧,我师傅是好人,人中仙,不会杀好人。
哪知,薛颖真又道:“但是,这人杀了我全家。我爹爹,我娘亲”
“薛,薛小娘子,话,话不能乱说。”沉央心痛得无复加,佝偻着身子,死死的拽着胸口,汗如雨落,浑身湿透。
“颖真不敢说谎,颖真家在海丰郡城,两个月前,这人与他徒儿自称是宗圣宫师,来我家捉妖,除妖之后,便要回京城。我爹爹送他盘缠与马车,一路送到城外。哪知,哪知夜里他又回来,我爹爹只当他是盘缠不够,又赠金与他,谁知,谁知他突然狂兴大发,一掌,一掌打死了我爹爹。我藏在井里,听见他打死了婢女,娘亲,打死了许多许多人”
薛颖真凄然说道,声音越来越低,泪水夺眶而出,娇柔得仿佛风吹即化。薛暮容把她拉起,抚手安慰,随后冷眼看向老道士,沉声道:“此后之事便由我来说吧,这妖道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家兄。待我赶到之时,薛氏满门便只剩下这一孤女。妖道,你杀人之时,可有料到今日?”
“师傅”
沉央回头看去,只盼老道士能出言反驳,谁知老道士却硬挺挺站着,一字不吐。
“此事有疑!”
正当所有人都开始怀疑,甚至有人已经拔出剑来时,长孙熙月突地站起身,问赵东阳:“你说张老道爷杀你师尊是几时?”
赵东阳恨声道:“三个月前!”
长孙熙月转身又问徐知明:“你说张老道爷几时离得都虚观?”
徐知明眉头一皱,答道:“两年前。”
长孙熙月再薛颖真:“薛小娘子,张老道爷杀你全家是在两个月前?”
薛颖真泣道:“是。”
“哦?”长孙熙月微微一笑:“诸位,张老道爷没有杀人!”
一听这话,群豪面面相窥。长孙熙月道:“其间疑点有三,其一,王盘山距罗孚山足有万里,试问在座诸位,谁能于王盘山杀得烈阳真人后,在一个月之内又赶往海丰郡杀得薛氏满门?”
郭嵩阳道:“一者极南,一者极北,便是老道也不能!”
郭嵩阳都难以做到,諻论他人?众人皱眉凝思。长孙熙月又道:“其二,两年前,张老道爷与这位小道爷便已离开罗孚山,又怎会于两个月前在海丰郡杀薛氏满门?徐道友,你说呢?”看向徐知明。
徐知明道:“或许,烈阳真人非他所杀,也或许他云游南北,两个月前又回到海丰郡也未可知。”
“嗯,徐道友所言在理。”
长孙熙月点头道:“但是,我想问一问在座诸位,他杀了薛氏满门,为何不远远遁走,还来茅山祝寿。视天下英雄如无物,莫非他是漠北妖道不成?”
“他虽不是漠北妖道,却与漠北妖道干系非浅!”
就在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时,薛暮容突然说道,说着,她缓步走到老道士十丈前定住身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陆知鹤懒洋洋走到山口,堵住了下山去路,另外又有一名乞丐与位老妇人走到了老道士身后。
薛暮容凛然道:“张崇敬,人在做,天在看,你敢说薛氏满门不是为你所杀?”
老道士不答,只是死死盯着她。
薛暮容又道:“别人不知你与漠北妖道是何干系,我却是有幸得闻一二,当年的漠北五侠,张崇敬,张老道爷,你可曾听过?”
老道士仍是不答。
薛暮容回身看向郭嵩阳,说道:“在座诸位或许极少听闻漠北五侠,此五人身份诡奇,只在江湖上行走了两三年,就如那昙花一现。而张崇敬便是漠北五侠之首,四十年前,张老道爷与另外四位义结金兰,行侠仗义,颇是做得些行善除恶之事。张老道爷,我说得可有假?”
老道士横目看向四面方,冷冷一笑。
凌霄子叫道:“薛道友,你扯那些陈年旧事做甚?在座诸位英雄豪杰可不是来听你说故事!”
众豪杰叫道:“是啊,薛师,我看这位老道爷气定神闲,不像是那等穷凶极恶之人,还是让长孙家的女公子说吧!”
“哈哈”
薛暮容突然一声轻笑:“诸位,你们可知,那漠北五侠中的四侠是何人?”
“漠北五侠?漠北妖道?莫非”站在郭嵩阳身后的方白忽然皱着眉头道。
“云阳道友猜得正是!”
薛暮容大声道:“漠北妖道便是那漠北四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