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俩道士,凌霄子告辞离去,说是去请郭嵩阳。
爬了半日山,沉央颇是疲惫。老道士当即与他煮了热茶去除身上寒气。
小道士捧着道德经默读了一会,心下又忧心起来,问道:“师傅,您说那和尚真会来么?盈儿还在他手里呢。”这些天,他极是自责,若不是那夜丹毒突发,就不会与盈儿分离。盈儿只是一个小女孩,那般怕鬼,此时落在恶人手里,也不知会怕成怎生一副模样。
老道士道:“沉央啊,人心最是难测,执念最是难除,李行空要除心中执念,莫论是死是活,必会来这茅山走上一遭。”
沉央想了一想,看着在桌上爬来爬去的一只蚂蚁,说道:“执念便如山外云雾,遮着眼睛看不清楚,但是只要旭日东升,便会迎阳化露。”
老道士听他说得消沉,心下一痛,沉声道:“我辈修道之人不当如此说话,天地大道若以五十许,必留一线生机与人,旁人只道山已横路,无处可行,殊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只消抓住那线生机便会否极泰来。”
“哦”沉央又是长长一声哦,喝了热茶却觉愈发困倦,把经书放下,抱着紫虹剑沉沉睡去。
醒来之时,屋中已无老道士,他渴得难受,翻下床来,端起茶壶咕噜咕噜一阵灌,茶水顺喉入肚,却不甚凉,反倒令人意气烦燥。他把紫虹剑贴身抱在怀里,仍然燥意熏人,向屋外看去,又是雨后,青树喜人。
“不如到外面走走。”
抱着剑走到屋外,山高无日月,只有白云悠悠,整片殿落一望而无际,仙鹤在池中戏水,道人远远走在廊角,钟声低鸣,四下一派清净。深吸几口水气,心神为之一清,便连那灼身燥热也尽减不少。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沉央回头一看,就见一名如花n站在廊角,媚眼如春,语声娇啼,不是那东夷女子樱子又是谁来?
“唉哟”沉央叫得一声苦,如今老道士不在身旁,以他那三脚猫的本领,又怎敌得过这浑身是鬼的艳丽女子?
樱子见他抱着剑如临大敌,格格一笑:“去,把他给我擒来。”作势一挥手腕。
沉央知她那手腕上戴的莲花里藏有恶鬼,岂敢大意,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清明定神咒。
一见他掏符咒,樱子粉脸一红,笑道:“怎地,还想把我当鬼拿啊?”
沉央道:“我有神雷定霄符,定天定地定神定鬼!”
“嘻嘻,那你倒是把我定来瞧瞧?”
樱子一点也不怕他,扭着腰身走到他身旁,坐在台阶上,笑道:“小道爷,收起你的神雷定霄符吧,咱们坐着说会话,何必要打打杀杀?”拍了拍台阶,示意沉央坐在她身旁。
沉央岂敢坐在她身旁,不过他是男儿,气势上不可输了她,当即虎地坐在三尺外,冷声道:“若是先礼后兵,那我也不惧你!”
“格格,格格格”
这下,樱子笑得更欢,直笑得浑身乱抖,轻颤。艳景近在咫尺,沉央赶紧扭过头去不敢看。他才十四岁,哪里经得这般。却听樱子道:“方才我便听见老道爷的声音,过来一看,果然是你们。怎地,抢了东西送人,必有所求,所求为何?”
“求?”
沉央大是不解,他与老道士来这茅山,那是守株待兔,等那李行空自行撞上来,却不是真要替人祝寿。
樱子又道:“天下道门,宗圣宫为首,其次便是茅山。茅山郭真人修得是人鬼道,你们来抢那鬼物,当是为在今日送礼。有礼必有求,这不能难猜。怎地,抢人东西还不许人说啊?”
沉央心中一沉,仔细一回想,老道士这几日神色不定,说话时常吱吱唔唔。他心自知,老道士向来爱他,指不定来这茅山还真是别有所图。如此一想,气势便上弱了几分,但他也不肯认输,沉声道:“那你们又是所为何来?”
“自然是来送礼的呀。”
樱子大方说道。“樱子!”不远处传来唤声,沉央扭头看去,正是那名东夷男人,拿着折扇站在隔壁院门口。“我不与你说啦,熙月大人回来了。”樱子盈盈起身,径自离去。
无巧不成书,在这茅山,他们又做了邻居。
“求?求什么来?若是真有所求,那,那盈儿”
小道士抱着剑想了一会,越想越是笃定老道士必然有事瞒他,若说他在老道士的心头份量重如泰山,那盈儿便是轻如鸿毛,两厢一取舍,老道士只会选他而不是盈儿。理清思绪,他急得团团打转,直想就此下山去寻盈儿。
“师弟,快与我来。”
这时,凌霄子又来,见了沉央,拉着他快步就走。沉央问起老道士。凌霄子笑道:“二位师尊正在殿中议事。他们已有二十年不见,自有许多话要说。师尊听说师弟来了,便命我领师弟前去一见。”说着,顿住步伐,替沉央整了整衣衫,温言笑道:“师弟莫要拘束,二位师尊是至交好友,那是长辈,去了虚心听教就是。”
“哪,哪个师尊?”沉央被他绕糊涂了。
“都是师尊!”
凌霄子豪爽如风,牵着沉央快步而行,不多时二人来到殿门口,那殿门口站着两名执剑道人,见了凌霄子行礼问好。凌霄子摆手笑道:“自家师兄弟,无需多礼!”
沉央心想,这位便宜师兄浑身上下有股子劲,不似道门中人那般清虚无为,倒似那些叱咤风云的江湖游侠。
入得殿中,迎头便见俩道士坐在pn上,一左一右。右边那人长眉方脸,不怒而自威,正是自家师傅。左边那人鹤发童颜,面目慈善,手里抱着一柄拂尘,正满含笑意地看来。
“沉央见过茅山掌教郭真人,祝郭真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沉央规规矩矩大礼nb,拜毕又冲着老道士叫了声师傅。凌霄子哈哈一声笑起来。老道士也是忍俊不住,笑着斥道:“浑小子,你当是在世俗人间替官老爷祝寿么?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郭嵩阳微微一笑,招手道:“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来,好孩子,到近前来。”
沉央心下一惭,摸了摸脑袋,俩道士面前并无pn,他又该坐在哪里?郭嵩阳伸手指向屋角一面pn。沉央走向那pn,却见那pn无风自动,不线而牵,嗖地一下窜到郭嵩阳面前,与郭嵩阳面对面,相距不过两尺。
老道士笑道:“浑小子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让你师叔好生看看。”
沉央跪坐在pn上,方一跪下去,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这香气极是好闻,不似花香,更不是燃香,而是一种气香,这气香极难察觉,一旦闻见,令人形清神透。
“把手与我。”
郭嵩阳伸出手,沉央老老实实把手递上去,目光也随手而走,待看见郭嵩阳伸出来的手,他眼神一怔。只见郭嵩阳的手掌浑白如玉,入手温软,那香气也是来自于此。
正自发怔,突觉一股温流由手心传入身体,在体内四下巡回。这股温流极是柔和,随骨缝而走,片刻游及全身。
当郭嵩阳手掌与沉央手掌相合之时,老道士定目直看,神色凝重。
过不多时,郭嵩阳撤了手掌,玉脸泛着一层温红,他抚了抚沉央头顶,笑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沉央怔然。郭嵩阳道:“我与你师是多年好友,在山上不要拘束,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又对凌霄子道:“带你师弟去转转,我与你师傅有话要说。”
“是。师尊。弟子告辞。”
凌霄子冲着俩道士一礼,拉着沉央走向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