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正事。”三人中最为年轻那人说道。
赵东阳把俩兄弟一看,知道这二人必不肯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只得闷声点头。三人又细细计较了一番,冷面之人掏出一面七星罗盘,掐指定罡,喃喃自语,突地一声轻啸,引着二人飞奔而去。
三人即走,盈儿从坑里爬将出来,坐在地上喘了一阵气,暗想,那个死人脸好生恶毒,比那赵东阳还要可恶,这可怎生是好?老道爷,姑爷,你们去哪了?
想着想着,又是心急又是害怕,突听一人哈哈笑道:“小小丫头坐在地上哭鼻子,恁地可笑。”
“谁哭啦!”
盈儿正自委屈,随口便答,话一出口浑身一抖,猛地往后看去,就见身后树林里走出一人,大头大肚大和尚,手里还拿着一面蒲扇,边走边摇,正是大肚和尚李行空。盈儿不喜这大和尚,一看他那张笑脸便来气,也不理他,抹了把鼻子,抓起油灯提脚就走。
李行空哈哈一笑,将身一摇,闪到盈儿面前,笑道:“小丫头恁地没礼貌,佛爷与你说话竟也不理。”盈儿怒道:“我要去寻姑爷,谁要理你这秃头秃肚的酒肉和尚来!快让开,再不让开,我可就,可就打你啦。”挥起油灯,作势要打。
李行空只觉有趣,笑眯了眼说道:“佛爷还当你是找不着小情郎因而哭鼻子,原来是替别人着急,唉,这却是何苦来呢?啧啧啧”眨巴着嘴。盈儿听他说得孟浪,她虽年幼不太懂,但也知道这话听不得也说不得,细眉倒挑,脸上却红了,怒道:“谁,谁的小情郎?那是我家姑爷。”
“哦,原是别人的小情郎。”大和尚笑道。
“胡说道!”
盈儿大怒,脸红耳热心口慌,举起油灯不由分说便向李行空砸去,李行空也不躲避,反而欺前一步,低下头来让她敲。油灯敲上光头,锵地一声响,大和尚不见疼,盈儿手里的油灯却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李行空摸着肚子大笑起来。
盈儿揉着发疼的手腕,眼泪汪汪,却不知道该拿这泼皮赖懒的大和尚怎么办,正是去不得也留不得,又气又急之下,终是“哇”地一声,蹲在地上哭将起来。
她这一哭,直哭得无比伤心。李行空捡起油灯,递给她,问道:“怎地又哭啦?”,盈儿哭道:“你们都是恶人,欺我害我,还挖坑埋我,你们想我哭,我偏不给你们哭,我也不怕你们。”说不哭,眼泪却一直流。
李行空忽道:“欺你害你,挖坑埋你,却都不如丢下你,是吧?”
盈儿哭声嘎然而止,抽了两下鼻子,硬咽道:“我,我才不是”
“口是心非。”
李行空冷声道:“若非心存此念,又怎会哭得如此伤心?你只是个小丫头,生来便是低人一等,紧要关头之时,别人又怎会顾忌你的死活?你若是不平,便是遂了老天爷心意,这贼老天,最好看人心伤绝望。”
说这话时,他看着远方,眉宇深沉,再不是一副笑呵呵模样。盈儿心奇,忍不住问道:“大,大和尚,你,你也被人丢下过么?”话一出口立即便悔,暗骂,笨丫头胡说什么呢,你才没有被丢下,姑爷,姑爷和老道爷肯定是忘记了。
一想到忘记,她又忍不住心伤,又不是什么物事,怎会说忘便忘,说来说去还是个可怜的小丫头。
李行空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不公乃常事,人却不可自哀自怨。”,盈儿想说,我才没有自哀自怨,李行空又道:“失去了便去夺回来,如此方不白来这人世间。随我来。”说完,拉起盈儿便走。
盈儿大急,叫道:“大和尚,快放开我,我要去寻姑爷!”
李行空冷冷一笑,却不答话,盈儿被他箍住手腕,挣脱不得,只得随他飞奔。这大和尚脚不点地,奔得极快,两旁树影不住倒退,吓得盈儿脸蛋煞白。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境地,李行空顿住脚步,松开盈儿。
“臭,臭和尚”
盈儿正要开骂,李行空冷眼看来,眼神如梭,看得小丫头连退几步。看着盈儿又惊又怕,李行空眼神逐渐放缓,说道:“小丫头,若是想见你家姑爷便随我来,不许多话!”举步就走。
“当真?”盈儿心下一喜,提着油灯跟上,连奔带跑之下,她竟未忘记那盏破油灯。
此时正是月满中霄之际,也不用点灯,四下里倒是清白朗朗。放眼看去,前面是道土坡,也不甚高,约摸数十丈高下,坡上长满松柏,林子里一派清幽。地上腐叶极重,脚步落下也不闻声。行得一阵,李行空突然顿住,盈儿险些撞将上去,正要责问两句,却见李行空正看着不远处。
盈儿顺着大和尚目光一看,心口突地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只见不远处松林之中,赵东阳与那俩兄弟正在其间,三人各持兵器,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仿佛周遭有甚恐怖物事一般。按理,三人与盈儿、大和尚相距不过十余丈,此时又是月白风清,举眼便可看见,但是三人却对盈儿与大和尚视若无睹,只顾在松林里团团打转,且不时举起兵器胡乱挥舞。
盈儿看得大奇,低声道:“大和尚,这三个恶人莫不是眼睛瞎了,怎地看不见我们?”李行空冷笑道:“不是眼睛瞎了,而是本领瞎了。学艺未精便想闯荡江湖,岂不知这江湖之大,翻浪几可覆身!”
这时,突见赵东阳挥舞着宝剑连连倒退,啊的一声,肩上血肉横飞。那俩兄弟也是同样如此,仿佛暗中正有甚物事与其争斗。不过,倒底是兄弟齐心,二人背抵着背并未露出破绽,斗得几息,那冷面人掏出七星罗盘,猛地一掌按上去,一道玄黄暗沉之光荡将开来,周遭树叶不住晃动。
树摇叶落,打斗暂止,三人却不敢大意,仍旧警惕着四方风吹草动。突然,那面冷之人目光一狠,接住一枚落叶,咬破了舌尖,一口鲜血喷将上去,而后脚踏四方,目视面,突地定晴一处,把那树叶撕作三半,打将出去。
就见三片树叶飘向某处,徐徐下落。嘶嘶几声尖响,一道虚影扭来荡去,不住尖叫,那三片树叶轻若鸿毛却重似泰山,罩得虚影挣脱不得,几个呼吸便将那虚影扯得稀烂。观其势,犹若刀割剑刮一般。
盈儿看得大惊,忍不住便要惊呼,李行空岂能让她呼出声来?当即抬起蒲扇在她肩上一拍。
这一拍,盈儿呼声已至喉咙又让他生生给拍了回去。盈儿抬头看向大和尚,满脸惊色:“大,大和尚,便,便是这鬼。这,这恶人能看见鬼!”
盈儿说得乱七糟,表意不清,李行空却知她心意,冷声道:“看得见鬼有甚稀奇,看得见佛爷才是怪事。那东夷人别的本事稀松平常,这驱鬼幻阵却是不差。这是黄道十二宫阵,每宫各有一鬼将把守,又可化为九格,一宫九格,九格皆有鬼。那兄弟二人是巴蜀道青城山陆知鹤的儿子,若是陆知鹤来了,一口落英缤纷剑,满腹经纶死人书,区区幻阵自是难不倒他。不过,这俩人嘛,嘿嘿”一声冷笑,提脚就走。
盈儿听得这前后左右都是鬼,直吓得浑身发冷,赶紧跟上。这回,小丫头留了个心眼,仔细观察大和尚一举一动,但见这大肚和尚每走十二步必然稍作停留,或是凝神细看,或是暗暗掐指,绕树走林之时,又有阴风扑来,大和尚端然不惧,摇起蒲扇驱散那些来犯阴风。
将至山头时,兴许是这大和尚要让小丫头知道厉害,端起手来一掌拍出,不见声不见势,只见一道大手印奔腾而去,拽住暗中一物,用力一挤,竟然将那鬼物挤作烟散。
“哗,大和尚好生厉害!”
盈儿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