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携着小道士进了一品香,掌柜的经李驼子托情,知道这二位都是师,其中那小道士更是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纪便已是宗圣宫的得道真人,他岂敢怠慢?当下便命店小二好吃好喝侍奉着。
老道士气态闲沉,一边品着美酒,一边看窗外景色。
小道士见师傅不徐不急,他心下却是大急,一会把怀里的符纸掏出来左看右看,一会又皱着眉头沉思,百思不得其解。老道士笑道:“沉央啊,可是有何疑处?”
小道士道:“师傅,您老说说,我这清明定神咒当真如此了得么?竟能得九霄神雷之助?那为何往日连个麻雀都定不得?”
老道士哈哈一笑:“沉央啊,这符篆是上古神文,其间蕴含天地大道,修道之人以精血喂养,以精气御神。天长日久,便能精气神相合,无往不利。往日不定,那是你心念太杂。今天能救人,那是你心地纯善,一心想要救他,自然会得到神助。”
小道士将信将疑,看着窗外幽幽白云,问道:“师傅,这天上真的有神仙么?”
老道士:“我且问你,什么是神,什么是仙?”
小道士想了一想,答道:“受世人香火,聚阳神,得灵体,保一方平安,是为神。”
“何为仙?”老道士含笑而问。
小道士道:“人在山中即为仙,享自然道,呼风唤雨,自在逍遥,是为仙。”
这下,老道士却皱眉不语。小道士低声道:“师傅,我说错了么?”
老道士道:“对也不对,呼风唤雨,自在逍遥,那是道之外象,显化与世人看。”
小道士奇道:“既然有外象,那便有内象。这内象又是什么样的?”
老道士沉默了一会,说道:“这内象嘛,天下怕是没人说得清楚。人活一世,草木一春,就如朝菌不知晦朔,螟蛉不知春秋。不过人浮于世,终归是要秉天道,遵人理,怀丈夫意,行侠气事,方不白来这人世一遭。若是能做到这般境地,那也当是人中仙了。”
“人中仙?师傅,我便要做那人中仙。”小道士听得眉飞色舞,一拍大腿叫道。
此时,不远处坐着一人,那人约模二十五六年纪,浑身白衣,劲装束服,眉长如画,唇薄似刀,案上置着一面斗笠,腰上悬着长剑,他一手执杯,一手按剑,凝神细听,听见小道士叫起来,他微微一笑。
老道士瞟了那人一眼,笑道:“沉央啊,这人中仙可不好做啊。”
“怀丈夫意,行侠气事?”小道士喃喃自语,满眼都是兴奋。
老道士叹道:“大千世界,诸色纷纭,人食五谷杂粮,得七情六欲,有欲必然有所求,求之不得再生欲。诸此反复,又怎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小道士道:“所以我们才要修道啊。”
老道晒然一笑:“傻小子,若要做那人中仙,可不是嘴上说说,不得炼心通明,何来丈夫意,侠气事?”
小道士道:“炼心通明?如何做到炼心通明,师傅你快与我说说。”
老道士嘿嘿一笑,也不点透,只让小道士自个琢磨。他倒是胡吃海喝起来,不多时便把那只香酥鸡吃得干干净净,寻了根竹签剔起牙来,仿佛已将薛府闹妖一事忘在脑后。
小道士寻思一阵,似明非明,忽地想起妖怪,问道:“师傅,当真不去薛府捉妖么?您老不是说,我辈修道之人,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么?”
“哈哈,傻小子。”
老道士哈哈笑道:“当我不知么,你是想去试试你的神雷定霄符可否再建奇效是吧?”
小道士脸上一热,抓着符纸嘿嘿直笑。
老道士笑道:“不急,此事为师心中自有定数,稍后便见分晓。”说完,又把目光瞟向窗外,仿佛外面有甚稀奇物事一样。
“三郎,小娘子要起程了,问你可要同行?”
这时,门口红影一闪,一个妙龄美人走进来,细腰雪肤,蓝眼金发,正是方才在街上看到的西域女子。那女子人未到,声先传,俏生生站在门口,眸光一扫。
众酒客都觉心中一跳,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落在她那在外的小蛮腰上。
大唐风气旷达,寻常女子着装也极其大胆,但却不似这西域女子露着细腰,都说这异域风情别样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道士见这女子看来,心头也是一跳,低下头去。
正在饮酒的那位江湖游侠儿慢腾腾站起来,捏着斗笠走向女子,边走边道:“烟色罗,现下已是午时,我看今日天色不美,方才还有旱雷惊天,夜里或将有雨。你去回禀小娘子,莫若在这海丰郡稍歇一日再走也不迟。”
名叫烟色罗的西域n道:“小娘子说了,即使有雨也要走。三郎若是不愿走,便留下来看戏吧,只是别忘记回去的路。”说完,转身走出酒楼。
众酒客心神恍然,不禁都把目光投向酒楼外,但见烟色罗快步走到一辆马车前,低声向帘内说了两句,便见那帘轻轻张开,一支如玉似葱手掌伸出来,挥得一挥。
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当即扬鞭,引马离去。烟色罗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游侠儿,翻身上马,追将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众人眼里。
游侠儿淡然一笑,复又坐回案后,把剑搁在腿上,命店家上酒上肉,独斟独饮起来。
小道士心奇,不免多看了两眼,那游侠儿有意无意冲他一笑,还点了点头。小道士也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点头,只觉这游侠儿笑容可亲,行事不羁,令人心生好感。
“法师何在,法师何在?”
外面响起急切呼声,随即,门口光影一暗,一人快步走入酒楼,急急一寻,目光定在俩道士身上,满头大汗却满脸笑容地走将过来,朝着俩道士揖道:“薛复礼见过二位法师,寒家微鄙,门客无知,有眼不识真人,还望二位法师莫要见怪。”说着,把手一挥:“奉上来!”
“来咯,来咯。”
李驼子一直跟在薛复礼身后,手里捧着一方锦盘,也是满头大汗,他把锦盘放在案上,重重一声闷响。
小道士心奇,忍不住揭开锦布一角,哗,华光四放,银白灿烂,怕不有一二百两银子。众酒客窃窃私语起来,都道这薛司法家大业大,出手不凡。这可是笔巨款,纵然是在物华天宝的盛世年代,这盘银子也足够寻常之家三五年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