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嵩之的强硬态度为忠义、忠顺二军争取到了粮草,暂时缓解了北境粮危。
而应理城的攻势却越发焦灼,种种迹象表明三万联军有些守不住了。
两月光景,应理城下埋了近五万枯骨,蒙古攻城队死了八千余,而西夏卒伤亡过两万。
人非草木,每日巨大的伤亡冲击着联军的士气,加之三万兵甲在此之前从未有过配合,各种小摩擦屡禁不止,暴躁的气息蔓延全军。
此日,城府大堂,嵬名令公、完颜合达以及全绩三人齐聚,共商后续战事。
“两位将军,近来各军打架斗殴之事屡禁不止,各军士气低迷,若长此以往,只怕城池难守。”嵬名令公略显担忧的说道。
“却是如此,除了严约部下之外,也请皇帝陛下能予些好酒好肉,一改军中清淡。”金人的战事不止在北面,河北、山东近来也不安宁,完颜守绪能保证完颜合达的军粮便已经不错了,至于伙食方面哪提上佳?
嵬名令公面色颇为难堪,摇头说道:“西夏国情两位将军也知,皇宫内都是省吃俭用,确实无力再大肆采办酒肉。”
西夏卒现在时常处于吃不饱的状态,战斗力低下,又易怒易暴,有许多起斗殴都是西夏兵挑的头。
“酒肉吃食只可缓和一时士气,只要蒙古人一进攻,士气仍旧会低落,本将担心要不了两天会出现溃逃的情况。”全绩也知守城气氛的压抑,几十万大军待在方寸地数月,每日进行着枯燥重复的事情,在这些兵甲眼中登楼就意味着送死,再无其他出路,这种情况谁人还能保持高昂的斗志?
“那依全帅之见?”
“我军需要一次胜仗振奋人心。”全绩二指猛敲木案,这个想法在他心中已经酝酿许久了。
“什么?全帅想出城迎敌,击败蒙古铁骑?”完颜合达如同看怪物一般盯着全绩,有道是军中无戏言,但全绩的这句话像是玩笑,三方联军依靠高墙坚门对抗蒙古人都如此吃力,更别提到了开阔地带,正面与横扫西域的蒙古铁骑交锋,这种想法根本不现实。
“那怎么办?等着兵溃,亦或者说老将军其他解决士气的方法?”当物质奖赏和口头鼓励都失效的时候,就说明内部压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若不向外释放,那就等着自我崩溃,忠义、忠顺军还好说,毕竟他们常年都在边境战场,心里承受限度很高,但多年未经战的江陵、鄂州兵就不然,他们很容易受到西夏兵颓败气息的影响,进而溃不成军。
完颜合达沉默不言,全绩所说的的确是最直观的方法,事实上蒙古人投入这场战事不过十二三万人,且他们刚刚征服了西域诸国,有着庞大的后勤补给和掠夺地,而联军方面有近三十万人,且西夏危国,金苦陷两翼作战,唯宋较为平顺,不过内部的勾心斗角从未停止过,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联军都拖不过蒙古人。
“即便如此,我等也应坚守,本将承认一场胜利会极大的振奋军心,但对阵蒙古骑兵,我等有多大的胜算?”嵬名令公想的是最糟糕的情况,出城一旦败阵,对士气的打击更大。
“尔等真不愿出城一战?”全绩皱眉问道。
完颜合达看了一眼嵬名令公,随后微微摇头,说一千道一万,谁不想和蒙古铁骑正面抗衡。
“唉!那本将有个折中之法。”……
话转蒙古大营,今日蒙古甲士停了一日攻势,营房中可以听见悠扬的马头琴,气氛悲凉而沉寂。
不远处的山头上,铁木真领着一众将领迎风眺望,其人面前有一石葬之席,席上躺着一位逝去的老将。
“大汗,回去吧!”
开口者为孛儿只斤·拖雷,铁木真四子,铁木真诸子中最具军事天赋的一人,也是铁木真最疼爱的幼子,此人随铁木真征战半生,参与过伐金与西征,功勋卓着,继承了铁木真卓越的军事才能,同样也有铁木真残忍的秉性,凡攻伐一地,喜屠城,手下亡魂不计其数。
拖雷见铁木真在寒风中矗立了许久,担心他的身体,开口规劝道。
“大汗疼惜旧友老将,拖雷你何故打搅?”
话音刚落,军将又走出一员:孛儿只斤·察合台,铁木真次子,木赤死后,为诸子之长,此人早年与木赤不合,更喜与窝阔台亲近,故而对与木赤交好的拖雷也多看不惯,双方常有言语冲突。
“你……”
“都别吵了,站回自己的位置。”
又一将出言制止了二人,孛儿只斤·别勒古台,也速该五子,铁木真的幼弟,此人天性纯厚,明敏多智略,不喜华饰,躯干魁伟,勇力绝人,与合撒儿同为铁木真最得力的弟弟和伴当,蒙古创业史上常将他们三人并提,铁木真称帝后曾说:有别勒古台之力,哈撒儿之射,此朕之所以取天下也。
别勒古台自幼追随成吉思汗出征,为其兄掌领从马,作战骁勇,任断事官之长。故而无论是军中地位,还是家族声望,他都有资格制止这两位侄子。
“哼!”
察合台冷哼了一声退回原位,而拖雷则还是站在铁木真身后。
许久,老雄鹰不知想起了何事,双目愤怒难当,上前一脚便踹倒老将的石葬墙。
“博尔术!你这个懦夫,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倒下了,我们灭了西夏,还要去打金国,这是我们约定好的,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难道你忘了你所说的话!站起来,给铁木真站起来!”
不错,此间躺的正是蒙古名将,成吉思汗的四俊之一阿儿剌·博尔术。继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之后他也放下了蒙古未尽的事业撒手人寰。
“大汗。”
拖雷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父亲如此失态,在他的成年印象中父亲一直是沉稳,临危不乱的表率,蓦然回首他发现指引大草原的雄鹰老了,满头华发,背影佝偻。
“大汗。”拖雷开口,一众武将纷纷跪地,他们的心情与拖雷截然不同,他们是怕,对年迈后反复无常成吉思汗的怕。
铁木真被两声大汗拉回了现实,长舒了一口气,背影萧瑟的走向军营:“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大举攻城,若再破不了应理,尔等提头来见吧。”
“是,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