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匆匆,全绩辞别全秀春,带着陈实提亲的准信返家,全有德闻之大喜,即言陈黑三懂些规矩。
翌日,全绩又换了短衫,打上绑腿,去寻徐友三人,与三人言明想要重新修缮临河渡口,但徐友三人皆称家中有事,婉转辞去了甲丁之职。
全绩无奈作罢,此后半月便与赵家兄弟在学院读书,顺便在乡里物色些勤快人选。
十月十六,全绩一家六人早早出门去了会稽城,明天便是刘茹出阁的日子,帮忙的亲眷今日需全部到场。
竹园坊,刘家。
门前挂了红绸,院中声音嘈杂,左右邻里皆来凑个热闹,全绩刚入门便见全秀春站在院中张罗事宜。
“三姐。”全绩抬臂喊了一声。
“父亲、母亲来了,进屋吧,舅父在正厅。”全秀春快步迎来,笑意开口。
“嗯,绩哥儿和大郎留在院中给春姐儿帮忙。”全有德叮嘱了二人一声,与刘翠三人过院入正厅。
“三姐。”赵与莒恭敬开口一拜,他与全秀春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显得比较拘谨。
“嗯,那就都别站着了,去搬桌椅吧,地方全五知道,大郎跟着去就行。”全秀春一句将二人打了,转身又去安排他事。
“五哥,三姐还是那般热忱啊。”赵与莒见过的女子中全秀春绝对算是奇人:白手起家的精算人物。
“许是她的婚事也近了,心情愉悦呗。”
继,全绩引赵大搬空了后院桌椅,又向邻家借了些许,才凑够了席面。
午后,乡邻散场,全秀春去了闺房与刘茹私语,刘翠三妇也在正厅攀谈,院中全有德、刘景对坐而饮,全五、赵大二人相陪。
“二哥,今日且少喝些,明日再畅饮,话不多说了,二哥能来某高兴。”刘景再次举杯,已然有些吃醉了。
“应该的,茹姐儿也是某的女儿嘛。”全有德没在家中自知节制,状态尚可。
“这话我爱听。二哥,某与你说一事啊,这绍兴府要变天了,知府吴格要走了。”刘景掩口小声道。
刘景是会稽头吏,且州府衙门又在一步之遥的山阴,故而消息格外灵通。
“替吴格的是何人?”全有德情绪没有波动,因为无论是吴格,或者其他知府,都不是他一个乡书手可以接触到的。
“直秘阁,原婺州知州,浙东提刑汪纲汪仲举。”刘景说的格外激动,知府换人那就意味着州府衙门有升迁门路,而山阴、会稽县吏的机会最大。
赵宋以路治天下,路下所辖州、府、军、监为同级郡治,煮盐、冶铁之重资地为监,军马、边防之常战地为军,其余者多为州,而繁华所在,民生富庶为府,故而州迁府任乃是擢职。
“秀亭也想去山阴任职?”全有德为刘景斟酒笑问。
刘景摇头啧叹:“太难了,景无门路啊,有钱都不知往何处使?”
山阴卧龙山脚隔桥可望,但这一步有些人一生都迈不过去。刘景这些年的经营全在会稽,所认识的官长皆处县衙,州府门路闭塞的紧。
全有德默然,刘景都找不到门路,他就更看不到云彩了,何谈帮忙二字,也只心叹:是人就不知足啊,当了押司,还想当孔目,做了孔目,还想拔知县呢。
“舅父,汪知府的为人舅父了解吗?兴许他不喜银钱呢?”
全绩对汪纲这个名字颇为耳熟,至于在何处见过已经想不起来了,毕竟打发时间的东西哪会记得那么牢,不过能在史河中留下姓名的人物必定不简单。
“哈,五郎还是太年轻了,这世道没人不喜欢银子。”刘景入世多年,各家俗气沁染,人情自许练达,就没见过不贪钱的官长。
“舅父,某认为五哥所言有理,朝廷不可能尽是贪官污吏,也有一二清白人吧。”赵与莒听得有些气恼,不是针对刘景,而是烦这世道,人人皆言大宋文人治世,那文人的骨节呢?
“大郎、绩哥儿现在舅父与你们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尽信,且等两年吧,过两年你们就知道了。”刘景也是考过科举的人,也有机会蒙祖荫出仕,但最终还是当了一押司,期间波折难行,刘景何尝没有努力过呢?
“秀亭你饮醉了,某扶你去休息。”全有德见刘景有些失态,起身说道。
“二哥,你坐。”刘景一把将全有德拉坐在身旁,继道:“他们还是年轻,就是不懂啊,个个以为圣贤道理通达人间,仁义礼智遍布四海,期许鹏程万里,远上九天。唉!不服这世道,终将被世道所欺。”
全绩见赵与莒眉头紧皱,不愿听刘景的道理,于是在其耳旁小声说道:“大郎,这酒味太浓熏人醉,不如出门走走如何?”
“好。”赵与莒微微点头,与全绩同步出了刘家院。
十月天,有寒风,二人沿石道缓行。
“五哥,你认为舅父说的有道理吗?”赵与莒也是自命不凡的少年之一,更有鲜衣怒马的梦想。
“那是舅父的道理与大郎何干?舅父的路大郎没走过,大郎要走的路舅父也未必可达。放心吧,大郎定可成就一番事业。”
全绩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赵官家得天独厚,他的路谁能走?刘景的话是说给全绩这种市井小民听的,而非一扭头就能当皇帝的赵与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与莒将这些话当成了鼓励之言,郑重的向全绩点头:“某明白了。五哥是说莫要在乎他人眼光言论,立长志,行己路,成败需亲身体验,懂了道理也不会后悔。是吗?”
“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全绩见赵与莒自行脑补,也不反驳,随他高兴便是。
“五哥,那依你之见……”
全绩一听赵与莒又想空谈国事人政,立即开口打断:“依我之见,咱们唤上三姐、赵二去坊间吃碗炖肉拌饭,喝口甘豆汤,而后回家早点睡,明天还忙着呢。”
“五哥,你……”赵与莒顿时被气笑了。
“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清谈只会误国,实干才能兴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