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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苏瓦林设计埋伏我们”哈维记者强调了自己的观点,“应该去和他对质。”
向来不拘小节的弗兰茨哈维,在伦敦数次与玛丽见面给她留下的都是迷糊却真诚的印象。而现在的记者先生眉头深拧,清澈的眼眸中隐藏的是熊熊燃烧着的怒火。不论来自俄国的无政府主义者是否真的设计埋伏在内心含有负面情绪的前提下追查线索,肯定没好事。
“你先冷静下来先生。”
于是玛丽请记者先生进门,耐心劝诫道:“不管苏瓦林是不是设计埋伏,现在不能让他知道艾蒂安身受重伤,而且……”
“而且?”
玛丽看向福尔摩斯。
迎着玛丽的目光歇洛克福尔摩斯神情依然沉着:“警察搅局之后,反而让我开始重新考虑埋伏我们的到底是不是苏瓦林和他的幕后指使。”
福尔摩斯将自己之前解释给玛丽的思路清晰地转达给弗兰茨哈维,换来了记者先生无比震惊的表情。
“不可能!”
他刚刚在玛丽的安抚下坐到沙发上一听到福尔摩斯的推测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你说工人群众当中有内奸?这绝对不可能!蒙苏煤矿的工人们是我见过最为团结的群众集体连烧锅炉的妇女都知道再不坚定立场,自己绝对会在资本家的剥削之下活活饿死。他们没有退路,又怎么会向资本者投诚?”
说完哈维记者深深吸了口气。
他双眼中的怒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焦灼。记者先生忍不住在客厅当中来回踱步:“就算你说的对福尔摩斯,那么我们在这里徒劳等待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到底是苏瓦林陷害,还是工人当中有内奸只要抓住苏瓦林,好好询问调查他一番,不就什么结果都出来都出来了吗?”
看来是没法用常规办法说服记者先生了啊。
说来也是,他比歇洛克福尔摩斯更信任工人,他属于他们,但侦探不是。听到福尔摩斯的分析,在蒙苏煤矿的矿工已然被逼迫到绝境的情况下,与矿工们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弗兰茨哈维记者,自然是难以接受叛徒就藏在他们中间。
玛丽想了想,缓和气氛道:“就算是找苏瓦林对质,也要有确切的证据才行。最开始发现苏瓦林与外地人有秘密书信来往的是艾蒂安,说不定他遗漏了什么线索,导致歇洛克也没发现具体情况呢?就算要去找他,或许等艾蒂安醒来之后听听他说什么更好。”
这几乎就要说服哈维先生了。
他比福尔摩斯更早一步来到蒙苏煤矿,长久与濒临弹尽粮绝的矿工生活在一起,弗兰茨哈维也和他们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了:狼狈、愤怒,且因为长期饥饿看上去瘦脱了相。唯独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如既往。
记者苦笑出声。
“艾蒂安醒来,”他低声说,“你觉得他能醒来吗,玛丽小姐?”
“……”
玛丽一时无言。
片刻的沉默在客厅当中扩散开来,最终率先开口的,是福尔摩斯。
“如果你坚持找苏瓦林对质,”他平静地说,“直接找他对质也没什么。”
哈维先生猛然抬头。
“苏瓦林只有一个人,他几乎不可能在蒙苏煤矿内部有同盟者,”福尔摩斯说,“一定要说同盟,也是同样向矿工提供帮助的工人国际。左右不过是或者不是两个答案,若是前者,我们就赢了若是后者,如果工人国际愿意牺牲一位同盟,那也没什么。”
玛丽听得心中一紧,因为福尔摩斯这话说的也太像挑衅了。她真怕处在焦虑状态的记者先生为他所激怒,所幸没有。
不仅没有,记者先生在福尔摩斯冷静的陈述之后,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
他疲惫的抹了把脸,靠在了沙发上:“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不是工人国际的初衷,是我太过激进了,谢谢你的劝告,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挑眉,他看似不屑,却欣然接受了记者的感谢:“没什么,先生,如果连你也不够清醒的话,这场罢工注定不会拥有结果。”
“艾蒂安他……不应该承担这些,”记者先生喃喃自语,“他是个很有潜力的青年,理应带着希望的火种扩散到全世界,而不是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弗兰茨哈维抬手捂住了脸。
玛丽阖了阖眼镜,她安抚性地拍了拍记者先生的肩膀,轻声开口:“我们去看看他。”
艾蒂安的枪伤止住了血,但那仅仅是个开始。
今日天快亮的时候,艾蒂安的身体逐渐发热,超乎了正常人的体温范畴。发烧是有炎症的象征,而出现在一名失血过多的伤患身上决计不会是好事。在马谢纳镇这样的北方工业小镇里,即便是玛丽的一切支出由英国政府报销也不意味着他们能拿到有用的药品。
卡特琳寸步不离,她一遍又一遍的用烈酒帮助艾蒂安擦拭身体,剩下的全靠艾蒂安自己与伤口和炎症抗衡。
至于能不能醒来……
如果说哈维先生踏入公寓时满腔怒火,那么见到艾蒂安现在的情况时,他的心中剩下的只有悲怆。看到卡特琳精心照顾伤患,而伤患本人则昏迷不醒时,记者的表情沉重不已。
“不去找苏瓦林对质,不代表要放过他,”哈维先生说,“我们应该想法子展开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