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西用手指指自己,轻笑了一下。
“随着社会的进步,很多国家已经在法律上承认了同性婚姻,但婚姻对于我们,不是必需品,所以没关系。”一直沉静的赵静波说。同时,和郑立相视而笑。
杨玉清倒抽了一口冷气,胃开始痉挛。当她因为一些崭新的东西而激动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反应。
“婚姻的本质是什么呢?”林小西像幼儿园的老师循循善诱,望向杨玉清。
“我,我还是不知道。”杨玉清脑子里在激烈地碰撞,一些字眼稍纵即逝。
“婚姻这种东西,或者说一种习俗和社会制度,从原始社会发展之初,就表现为一种合作关系。通过男女的合作,达到繁殖和经济发展的目的。那时候生产力低下,需要这种合作。但如今,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尤其是女性经济地位的发展和女性意识的崛起,男女都成为独立的个人,不需要相互依存才能生存,甚至繁殖功能也能通过一些科技手段达成。婚姻也许会成为一种将要消亡的社会制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高自治、更高自觉、更强调责任与自由平衡的关系形式,例如契约关系,而不需要依靠法律建立约束与限制。”林小西一口气说完。
杨玉清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毫不自知。
今天听到的这些,太陌生、太刺激、太激烈了,真的是三观尽毁。
“在今天,婚姻也许还可以提供点和大多数人一样的自我认同,一点关系的稳定和安全感,但关系质量的好坏和婚姻完全无关。”林小西意犹未尽。
“清清,你对婚姻经历了得到与失去,你或许有更多感受。”林小西启发。
“我有过15年的婚姻,人生当中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这段婚姻。当初,就觉得相爱的人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想过还有不结婚的选择,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原本以为,失去了婚姻之后,我会死掉,会活不下去,会凄凉凄惨。可是,好像我恐惧的很多事情并没有发生,除了经济上感受到压力。以前在婚姻中,我都是为别人而活,照顾老公、孩子、家里人,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自己喜欢什么、自己快不快乐、自己想要什么,从来没想到过,一点念头都没有。那些年的婚姻,我就是一个木偶,日复一日重复一些事务,其实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自己。”
“你只看到一个叫杨玉清的女人在生活着,可是,你看不到‘我’?”林小西继续发问。
“是的,没有‘我’。”杨玉清喃喃地。
“在一段关系中,当没有‘我’的时候,就会像一张画皮一样,依附于对方,失去自己。”
“对啊,真的,在婚姻中,我没有自己的感受,没有自己的悲喜,没有自己的观点,没有自己的思想,或者说,这一切都不是我自己主动有的,是被别人给与的。”杨玉清继续探索。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自我意识。是这样吗?”林小西说。
“是的,对,没有自我意识,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杨玉清说。
“记得以前我们上心理课的时候,老师说过,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植物、动物,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呢?”林小西提醒。
“是我们人类有自我意识。他将自己体验为一个与父母相分离的本体,如果有需要的话,他还可以与他们对抗。这种惊人的意识的出现,就是人类动物诞生为一个人的标志。这种自我意识,即从外部的视角来看待自己的自我的能力,是人类独有的特征。”杨玉清不愧是学霸,罗洛.梅在《人的自我寻求》中的描述,历历在目。现在脑海中还会激荡当时读到这段话时的醍醐灌顶。
“现代社会的大环境,就是人们被“非人化”,我们疯狂追求效率和效益的过程中,只有标准化、流程化,没有个体特异性的人,个体正在被群体所淹没,这是尼采早就指出的观点,而在卡夫卡的小说里,得以夸张地体现。科学迅猛地发展着,以至于人们很快就可以仅仅通过往身体里注射化学物质就能获得想要的任何心境和情绪,这种按钮式的心理学符合阿尔都斯.赫胥黎在其《勇敢的新世界》中所作的讽刺。我们更加容易失去‘自我’。”郑立一向人淡如菊,此时此刻脸上却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无奈和痛苦。
“那,怎么才能找到‘我’?”杨玉清像个认真的学生。
“带着这个问题,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
在这里戛然而止,杨玉清不甘,又只能作罢。
接下来,是杨玉清不忍惊扰的美好时光。郑立和赵静波一起做饭,她和林小西简短聊聊,更多地是沉默,都不忍打破屋里的静谧。
原来,婚姻只是一种人际关系。婚姻不是必需品。这两句话一直在杨玉清脑海里盘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