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秦语气坚定道:“去下浩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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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滨路,山城市的繁华中心,有“山城外滩”美称。
可隔几步路远,不到几分钟,不远处自有一片独立的市井天地。
下浩老街,落寞,残破,衰败,却粗粝,磅礴,精巧。
“婆婆,一缺三,啷个办也!”
石板路两侧的吊脚楼,一个女人推开二楼的窗户,刚吃完午饭,就叫嚷打麻将。
叶秦看到楼下的老婆婆立刻呼朋引伴,一条街上掠过两个人影,瞬间的工夫,局已经组好。
哪怕世界末日,都无法阻止山城人打麻将。
“我们逛完去下浩里,那里有几家不错的茶室,喝个下午茶,特安逸!”
何虹姗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持相机,镜头对准一只熟睡的野猫。
“假的,那个损崽,敢拿假钞骗我噻!”
凄厉的哭声打破寂静,野猫顿时惊醒逃走,“喵!”
叶秦一个激灵,扭过头,就见坐在石阶摆摊卖菜的大妈,颤颤巍巍地展开一张鲜红的软妹纸,哭天喊地。
旁边一道摆摊的人指指点点,纷纷抱不平。“那个龟儿子太缺德,先拿真钞骗人,然后趁不注意偷偷把钱换掉。”
“菜,还有钱,我娃儿下个学期学费啷个办呦!”
大妈屈膝,把脸埋在大腿,双手环抱哭泣道:“这个杀千刀的,你有本事拿假钞骗有钱人啊,嘶嘶,骗我干啥子,我白天卖菜,晚上还得去洗盘,干啥子骗老娘钱!”
叶秦沉默片刻,其实,一百块只是学费的九牛一毛。
然而,中年人的崩溃,往往只是一刹那。
边上的人安慰道:“哎呦,哭啥子嘛,这还是咱们‘5057厂’火炮姐吗,当年天不怕地不怕那股火炮味儿哪去啦!”
曾经的旧体制里,国营工厂有职工医院、托儿所、幼儿园、子弟学校……从生到死,死还死在厂职工医院落气亭(太平间),一生在这个闭环里,僵硬吗,封闭吗?
可摇滚教父老崔却唱: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
然后一声“我不下岗谁下岗”,大家变小家,小家变无家。
“丢长江,丢嘉临江,丢摸着石头的江,老公45岁说下岗就下岗,九八年跑粤东当技工,工厂只招25岁的小伙子,现在开个出租,一天刨去油钱、份子钱才挣多少钱,娃儿得高考,得读大学……”
此情此景,怎么跟《秘岸》那么想象。
这就是曾之伟饰演的吴涛,制造车祸骗保的原因。
赚钱的法子都写在刑法里,不当吃花生米的法外狂徒,张三不得不献祭自己。
叶秦喉咙哽咽,心口堵得慌,凑上前道:“大妈,您这菜怎么卖?”
……………………
晚上,跟何虹姗交换联系方式,挥手道别。
坐着出租车,叶秦头靠在车窗,夜色下的东水门长江大桥路灯闪烁,通明璀璨。
从荒凉,到繁华,再回到破落,一趟车程而已。
甫一下车,双手提着满满四袋一百块钱的菜,穿过黝黑僻静的楼道,打开门,那股子霉味依旧浓烈可闻。
嘴里哼哼着: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
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
夜幕覆盖川渝盆地,忧伤浸透她的脸。”
调一直是悲的,声音沙哑无力,他把菜扔进冰箱里,萧索无言,张开双臂重重地落在床上,弹簧床嘎嘣作响,两条长腿蜷着。
面对昏黄的灯光,抬起胳膊把眼睛一蒙,破旧的工厂旧址,待拆的古老街道,萦绕在大山惬意的生活场面,一一在脑海浮现,突然间,阴沉地怒吼:
“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