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不若，我也不带你去见什么梁琦了，我放你走吧！”听见太子这话，我愣怔了一下笑道：“我走了容易，但留下的人又该如何？”

太子在我耳边低语道：“天高海阔，你不想去看看？管那么多作甚。”

我没再回答他，我也想去看看那天高海阔，可是，我若一走了之，留在宫里的采薇怎么办，安家又怎么办？皇帝怪罪下来，安家上下几百口人岂不都要因我丧命？这冒险带我出宫的太子又该怎么办？他可是皇后姑母留下的唯一血脉啊……

我与他一路再无言语。

不远处已有亮光，他下马扶我。

“皇后娘娘，军中大营到了。不过，我们不能就这样进去，你得换身衣服。”

说完便丢给我一个包裹。

“在这里？”

“我会转过头去的，这里隐蔽的很，不会有人的。你快些！”

我沉了口气，找了棵大树后面开始换衣服。

太子见我去换衣服了，也长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刚刚怎么就糊涂到问她这样的问题了。唉，在皇宫里讨生活谁又是容易的呢，或许只有真正登上那高位才能为所欲为一次吧……

我换好衣服，打扮成了一个小太监模样跟在太子身后进了大营。我一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虽说这是我安家军的大营，可是单凭李芷岚兄妹的死，还有梁琦的事就不难猜到，这军中必有不少皇帝的眼线。我不能横生枝节给太子添麻烦。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我虽然低着头，但我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是我父亲！我忍不住想要抬头看看他，当我刚刚偷偷抬眼看他时，父亲就已经望向我了。我明明才进宫不到半年，父亲竟老了这么许多。明明他是和皇帝差不多的年岁啊！这一根一根的白发…我努力含着泪，冲他点了下头。父亲的目光深了深。我知道，他明白了。

“安少将军，本太子奉父皇之命前来提审罪臣梁琦，还请将军带路吧！”

“是，末将遵命！”

来到大牢，阴暗潮湿的霉味让人窒息。这军中大牢关押的，除了犯了军法的将士、逃兵，便是通敌叛国的罪人。对待这些人，往往会动用最重的刑罚。所以这牢中的血腥气也增加了不少阴森的氛围。

我们行至最里间，那梁琦正被绑在木架上，受着鞭刑。那行刑者，一边用力挥舞着鞭子，一边不停的让他招供。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若是皇帝想要趁机借梁琦之口，供认我父亲也参与了通敌叛国，从而端了安家也未尝不可…我不安的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父亲，太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在我耳边轻声道：“他目前还没有你想的那种打算。”

我震惊的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突然觉得假以时日，这太子也会成为不逊于皇帝的角色。

“安少将军，本太子想要单独问这梁琦几句话！”

“太子请便。”说罢，父亲与那狱卒一起出去了。

待他们走远，太子看向我道：“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快些问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在此你可会不方便？”

我冲他摇了摇头便看向那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

“梁先生，您可还记得我？”

梁琦闻言无力的抬起头看向我，那充着血的眸子，先是一愣后又恢复了沉沉的死气：“棠儿？！你怎么来了？”

“先生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你小的时候我还教过你识字呢……棠儿，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快离开，莫要再连累将军了！告诉将军，是梁琦对他不起，梁琦就是死也绝不屈打成招称了小人心意！”

“先生，可还记得妙珠姑娘？”

听见妙珠的名字梁琦死气沉沉的眼眸里闪现了一丝光亮：“你怎会知道她？”

“我见到了她最后一面。”

“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对不对！她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对不对！她一定是受人胁迫的，一定是！我就知道一定是！”梁琦情绪激动的想要挣脱束缚他的绳索，豆大的泪珠不停的滚落。

“她……”我的内心很挣扎，我不想告诉梁琦其实从始至终，妙珠对他都是利用，可是，若我不说，那我今日来这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来，就是要让梁琦彻底绝望，当一个人彻底绝望时，他就会彻底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只有梁琦死的更快些，我父亲才能更安全些。

梁琦是父亲心腹，若是梁琦不死，早晚有一日朝臣会将矛头对准父亲，依着父亲的性格，他必然不会杀梁琦，梁琦若是在威逼利诱下说出什么话来，安家必然倾覆…既然如此，我便不能让这些可能性存在。

所以，梁琦，必须死……

“她其实一直在利用你，你包裹中的密信也是你们花前月下时她塞进去的。她听命于她的主子，所以她从始至终从未爱过你。”

“不！不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初我第一次见妙珠时，她还不是红嫣楼的头牌姑娘。因为她生的一副好皮囊，又是破落的大户人家小姐，所以总被其他姑娘欺负，是我救了她好几次！是她说的，她爱我，我懂她，我们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那为何她不叫你为她赎身？”

“她说，不想叫我为难，我家中必然不会允许我娶她。她就说，她当一个清倌人，只招我一个恩客，只要我们心中有彼此，哪怕天涯日月，斗转星辰，也能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你又怎知她只有你一个恩客？”

“我信她！她说什么我都信她！”

“先生，可知妙珠背后之人是谁？是皇上！皇上忌惮我安家已久，先生不会不知道吧！先生可还觉得那妙珠是好人？”

“你骗人！你骗人！皇上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可我遇见妙珠之时，她还是个初出青楼的女子啊！怎么会从那时起便开始算计我？”

“先生是聪明人，怎会不知，那妙珠是一步暗棋，就算中招的不是先生，今日被吊在这里的也会是别人，但终归都会是与我安家有关之人。先生可想知道，那妙珠最后的死像？”

“……”

“她是先与人苟且，还不待穿上衣服便被人下了药，又遭折磨就剩一口气了，被丢在那临安城的闹市中央，被千人看万人瞧！你说好巧不巧，发生这一切时，皇上也在临安！那妙珠还用最后一口气冲着人群中的皇上叫了声公子！你知道，是谁给她收尸的吗？是我！是我为她驱开野狗，擦去脸上的污渍，还盖住她赤裸的身体……”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梁琦已经彻底疯了。这种爱情与信仰的双重背叛任谁估计也受不了。可我，却还要再加上最后一句“先生知道，你视若珍宝的爱人，在临安府百姓的嘴里可都叫她荡妇！打着清倌人的名号勾结着权贵，为她的主子换取着情报，这就是她给你的爱……”

我们从牢里出来时，梁琦已经疯了。有出气没进气了，八成是气血上涌，气急攻心所致。都这样了，他嘴里还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太子看我的眼神我感觉都不一样了：“真没想到啊皇后娘娘，你原来这么狠呢！”

“那太子原以为我什么样？”

“反正不是这样！你刚刚对梁琦说的那些可谓字字诛心啊！那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太子满脸好奇的问我。

“真假参半吧，一部分是我编的。”

“厉害啊！本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太子殿下你见识浅薄，况且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那你就不怕我将你刚刚说的那些告诉父皇？”

“太子殿下若是想说，今日便不会帮我，不是吗？”

“那皇后娘娘，你说，今日你此举已然逼疯了梁琦，你让我如何向父皇交代？”

“太子殿下也说了，皇上并无意此次陷害父亲。那梁琦的供词，自然是太子殿下说了算。”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出了监牢，父亲已在那里等候。太子交代了那刚刚审问梁琦的狱卒几句，便跟着父亲去了营帐里。进入营帐，父亲屏退左右，便满脸担忧的看向我：“皇后娘娘，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父亲…女儿想来告诉你，千万小心皇上，他在您身边布了重重的局，从您的副将，再到梁琦先生，您……”

我的话还没说完，父亲就打断了我：“皇后娘娘，保重自己，余事勿念！你母亲时常担心你，若你有闲心不若多照看她些，末将一切都好。”

“父亲……”

“太子殿下，您若没有其他事了，便离开吧！军务繁忙，末将还要去巡营，便不多留殿下了！”

太子看了我一眼，对父亲道：“那本太子就先走了，明日再来取那梁琦的供词。”

我们刚准备从帐中出去，便进来了一个士兵，他跪地行礼道：“太子殿下，将军，梁琦死了！”

我看见父亲摆了摆手示意那士兵下去，然后看向太子道：“明日，太子殿下也不必来了，末将自会派人将梁琦供词呈给殿下。”

“如此甚好，劳烦将军了。”

出帐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他好像更疲惫了，也显得更加衰老，可明明他才正直壮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