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刚行完封王大典，王府扩建的还不像样子，苏辞便丢下一丢杂活去了西郊外。

刚进庭院，听见丫鬟海棠半哭着垂门，想是屋里的人儿不肯乖乖喝药，正闹脾气呢。

苏辞从海棠手里接了药，使了个眼神，海棠心领神会，留了他一人在门前。

“慧儿”，苏辞轻唤一声。他平日里对所有人都如寒冰一般，唯有对这屋里的人，是柔到了极致。

“殿下！”童延慧一听是苏辞的声音，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便奔下床开了门。

她向来古灵精怪，一到门口，刚开了门，又收起那份窃喜，换了一张气脸，丝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说我来做什么？”他单臂抱起她，宠溺道：“你怎又不好好吃药？”

“太苦了。”她咂嘴，望着药碗满脸弃恶。

“若我喂你，可还嫌苦？”

“怕是更苦了。”她从苏辞怀里抽离出来，明知故问道：“殿下可是得了黎王的称号？”

苏辞蹙眉，“这事儿不是半月前早就与你说了吗？”

“我这羸弱的身子没法儿亲去看您的封王大典，那日……”她忽而哽咽，“王妃定是珠翠罗绮，华裙艳服吧？”

苏辞无奈道：“你说这话是诚心要堵我？”

她憋闷地答：“我现在得改口喊您一声王爷，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怕是难以登上王府的大雅之堂。”

苏辞知道这话的意思，她这是在催着他娶她。

那时她救下他，他发了誓的，唯她不娶。可惜他既生于帝王家，从骨子里便弃不了对权力的追逐。

从儿时起，君父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所以大王赐婚时，他唯有受着。

“延慧”，他似往日对旁人那般淡漠冷峻，眼中透着寒霜，看的人发凉。

“打小母妃就告诉我，既为庶出，就该弃了当王的念头，平稳度过一生才是好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继而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赞同母妃的说法，旁人能争的，我也可以。既要争夺，总归会有牺牲。若你再卷进去，便成了我的软肋，我最不愿的，就是他们伤了你。”

童延慧不再多言，她自小察言观色，又与苏辞相处多年，怎不知道他的性子。只是他方才说过的话，让她寒了心。若她进了王府，他是怕旁人伤了她，还是怕她会成为他争权夺利路上的绊脚石？

距那日听钱婆子说王府扩建的事又过了七日，江禾拿苏远给的银钱买通了牙人，顺利地进了王府。

原本为她安排的是在侧王妃身边贴身服侍的差事，没成想那牙人拿了钱却坑蒙拐骗，将她派到园子里做粗使丫头。

因担心原来的面貌惹人嫌疑，或是被歹人瞧见起了色心，江禾早早地找了易容师装扮了一副丑相。

头日入府，就要充当起下人的角色，领了差事便要干活。

江禾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干过这些粗活，地没扫干净就被一旁有些资历的王婆子好生教训了一顿。说她的那些话也是不堪入目，什么下贱坯子，丑头怪脸一类的龌龊词都用了个遍。

她听不惯，还嘴道：“这地若是脏了我再扫一遍，也不至于这么说人的吧？”

“嘿！你个小贱蹄子，说你两句你还皮薄受不住了，你以为你是那吃香喝辣的小姐，都要供着你？”说着王婆子要来拧她的耳朵。

江禾躲了过去，又还一句：“睁眼说瞎话！你也没供着我啊！”

王婆子从地上捡起了扫帚，正要劈头盖脸一顿打，侧王妃身边的莲香来取药，糊了她一身灰。莲香好一顿气，直愣愣地抽了王婆子一巴掌，便端着药碗扬长而去。

江禾暗道打得好，解气之余，也盘算着离这王婆子远一些，时间不能乱花在与这种人斗智斗勇上。

但没成想王婆子是个记仇的性子，莲香打了她，她知自个儿地位下贱，惹不起。索性就把矛头都指向江禾。

晚间到了歇息的时辰，江禾脱了鞋，进门时闻到一股铺天盖地的臭味。她无奈地捏起鼻子，进门一看，更是受不了。

下等仆人们睡的是十人一间的大通铺，一些体格胖的把地方占了个遍。行至王婆子身边，那臭味更加的明显，像是有十日不洗脚那般，简直臭出了天际。

王婆子见是她来，毫不客气地吹灭了烛火，胳膊一展，腿也横了过来，占了江禾的地方。

她气不过，推了王婆子一把，“这是我的地方，你往边上些！”

“呦，我还不知道我边上还要睡个人呢，也没个人告诉我，怎么你说是你的地方就是你的地方了？”

王婆子慢腾腾地起身，一脚跺在江禾的枕头上，嘲讽道：“丑人多作怪，你白日里白害我挨了一巴掌，现在想睡觉，没门！”

“我丑？”江禾讥笑，“你肥的跟全身是彪肉的老母猪有什么区别，还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

她将枕头扯出来扔在王婆子脸上，不客气道：“你信不信我寻了管浆洗洒扫的李管事找你算账？”

“哈哈哈哈！”王婆子仰天大笑，其他几个婆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李管事的媳妇儿就是她？”

江禾咬唇，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同他们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王婆子喊了床上的几个人，推搡着她出去，又插好门闩，让她在外面受冻。

江禾纵使嗔目切齿，却也奈何不了她们半分。

她只是一时忘了，伽禾公主在南诏沦陷那日，与她的君父母后一并死在贼人的铁蹄刀剑之下。

此刻在黎王府的江禾，尚且没有这些婆子的资历，自然也没有还嘴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