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边打马入关的重真,很想像上次那样在关内肆意漫游,用手掌细细地摩挲每一块城砖,再去老龙头好好对照一番,看看与后世是否有所出入。
可马世龙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也终于知道这员看似鲁莽的悍将,这一路上所表达出来的欣赏与善意,其实都是为了此刻的抓苦力,做的提前补偿。
甫一入关,黄重真便被马世龙亲自带着,勘探伙房,勘察伤营,参观士兵们下榻的夹杂着汗馊与臭脚丫子味的营房,最后来到练兵的校场实地踏勘。
这一趟下来,黄重真的眉头始终轻轻皱着同样是关宁军,虽微妙地分成了两部,但彼此间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最触目惊心并且首要必须改善的,自然便是卫生条件,以及对于伤营的管理,连个最基本的条例和流程都没有。
由此可见,袁崇焕在此处是藏私了的。
其实黄重真早就对他提过建议,将宁锦边军的练兵之法,纵然不分享给整个大明,也要做到对前来驻守的马世龙推心置腹,他也说会考虑。
然而显然,那个骄傲如孔雀的力挽狂澜之士,仍是心存芥蒂,并没有采纳。
陪同的山海关中层守将见他这副表情,自然老大不高兴。
反倒是马世龙这个总兵,不辞辛苦地亲自引着他从头到尾,倒像是在引着领导视察,还不耻下问地向他请教传说中的魔鬼式训练法。
黄重真本就打算便是袁崇焕事后怪罪,也绝不藏私,权当弥补,又感其真诚,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那些中层守将以及逐渐围拢过来的军卒,却对他的指手画脚大为不满,认为这个唇上还长着绒毛的家伙,实在是大放厥词。
黄重真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便让吴三桂去摆擂台。
吴三桂从小便是个要事情的刺头,闻言非但忽略了对于重真老爱支使自己的本能不快,反而欣然应诺。
宽阔的山海关校场,自然是有点将台的。
吴三桂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回身朝马世龙施了一礼,便一跃而上,褪下破了好些地方的皮甲,摆出一副接受挑战的嚣张样子。
关宁少年们都是一群敢与后金硬钢的牛犊,何曾怕过谁来?
见状无不轰然叫好,第一时间跑过去占据点将台最前边的位置,替他助威。
黄重真唯一欣赏并且服气这家伙的地方,便是其与生俱来的傲慢,微微一笑,也发自内心地替他加油打气。
他当惯了英雄,听惯了喝彩,此时却突然发现,站在路边替英雄鼓掌的感觉,其实也蛮好,至少比躲入喧闹的酒吧醉生梦死,强太多太多了。
替同伴喝彩,也显然比花钱听人打碟来得划算。
并且喧嚣入耳,内心却仍旧是孤独的,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驻守山海关的,也是一群心高气傲的家伙,何曾受过这等挑衅?
当即便有人对吴三桂戟指怒喝,更有一人越众而出,强健的双腿猛然一蹬地面,便飞快地越往点将台,当即引来一片叫好。
然而,这片叫好声只进行到一半,便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愤怒的指责。
原来,是吴三桂这厮使坏,未等第一个挑战者落地,便跳起来一个凶狠的凌空鞭腿抽在他的当胸,当即便令之重重地跌落回了人群里。
幸好他的同伴靠谱,没有散开,而是将其接住,否则若是摔在坚硬的夯土地上,不摔断骨头,也要震出内伤。
不过,仅是这样就已足够那人受的,胸口一阵憋闷,差点儿喘不上气来,还稍有动作便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瞬间便失去了再战之力,也算是个莫大的教训吧。
怕是从此以后,但凡是与人作战,再也不敢以这种华丽嚣张的方式出场了。
黄重真见状,也不禁点头暗赞,吴三桂最引以为傲的鞭腿威力,他是知道的。
唯一能与之相比的,大概也就是这厮的脸皮了。
面对潮水般汹涌的怒骂指责,他竟还横眉冷对,待得群情稍加冷却,还反口教训道:“兵者,诡道也。尔等竟连这般最基本的兵法常识都不知么?
吾且问你,若是在野外遭遇建奴,以这群龟孙的狡诈凶悍,可会待你摆开了阵仗,再发起进攻?啥都别说了,下一个。”
遭遇过柳河之败的马世龙,对此是最为感同身受的。
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赞赏地点点头。
我来自辽东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