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连那些原始的部落,都只能一边融入新的社会,一边去缅怀曾经辉煌的部落文明。
然而,有一些西方的古老家族,却仍旧守着祖先立下的所谓古老的家族遗训,用惨无人道的殉葬法,肆意践踏着人类的尊严。
虽说从明国人的角度去看,后金人是死一个好一个的。
但当黄重真站在人类的高度去看待时,却仍旧对黄台吉籍由所谓的“父汗遗诏”捣鼓出来的这件事情,深恶痛绝。
也被他便连父亲的死都要充分利用的所谓布局手段,所深深恶心到了。
秋风陡然间凌厉起来,如狐一般呜咽悲鸣,八色旌旗哗哗作响,像也是看不惯这种行径,又像在为那三个,已然成了后金惨烈的汗位争夺战牺牲品,送行。
然而偌大福陵,满满当当的女真贵族,竟无一人恸哭,更无丝毫动作。
便连刚才好嚎啕不已的多铎阿济格,也止住了哭声,只是轻轻地抽噎着,竟像是为奴酋送行都忘记了。
一代枭雄,征战一生,堪堪入土,便已冷清若斯,倒是万万令人想象不到。
他国内政,身为明使,本当不予置喙。
可生性耿直的黄重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因与擂鼓坪离得极近,心有所感。
便在祖大乐等人的惊愣之后,赫然出列走了上去,从一个光着膀子的女真肥鼓手手中抢过鼓槌,便重重地敲在了鼓面上。
咚!
一声沉闷的鼓响,便连看着他行动的祖大乐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那些只顾看着泥匠封闭陵口的女真贵族,更是被吓出了魂儿,还以为奴酋不甘心就此入土,跳出来找他们算账了呢。
好在骇然一瞥之下,入目的乃是一个偏偏少年,赫然立于高高的擂鼓坪上,用一双猿猴一般的臂膀,用手中的棒槌,奋力地将战鼓擂得轰隆作响。
咚咚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的心里,就像是以最为热烈的形式,向着怒气致敬,为着三个殉葬的女人送行。
擂鼓坪上的其他女真胖鼓手先是愣然,旋又有心想要压倒重真,却自知不敌。
后来,便禁不住轻轻地擂响各自的战鼓,去向心中所敬仰的大汗,致以最后一份敬意,同时也是在为黄重真助威,就像是配合主唱的和声一般。
这第一声鼓声,竟是一个明国人敲响的,倒是令所有的女真贵族始料未及。
便连黄台吉等八王,都只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用复杂的心态接受着,却是不能横加阻止。
毕竟,象征着一代大汗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鼓声,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停止的?
然而在黄重真心中,自己所擂响的,无非便是“堂堂华夏要让四方来贺”的情怀与气势。
便连祖大乐等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也随着昂扬的鼓声心旌神摇,似乎汉唐铁骑纵横大漠的光辉重现,似乎成祖五征蒙古的豪情万丈,已热血回归。
在敌对国的占领区内擂响战鼓,这是何等的胆量,是何等的激奋人心啊!
于是乎,数种不同的心绪,竟都被黄重真一人带动起来。
擂至半晌,看着旌旗与猎猎的响声与他辉映,他更是禁不住开嗓唱道:“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少年人的嗓音本该如公鸭一般沙哑,可黄重真却偏偏天生一副好嗓子,沙哑中透着嘹亮,嘹亮中带着沙哑,完美地柔和在一起。
便像是后世里的麦霸一样,极富磁性,分外迷人,大姑娘小媳妇家的,听得格外芳心摇曳,不能自已。
许久,鼓歇,歌止。
却无论是后金的女真人,还是大明的汉家子,都只觉得心中久久激荡,许久都极难自禁。
最终,还是黄重真自己深深地呼气吸气,然后将鼓槌丢还给棒槌一样杵在边上的胖墩儿,道了声谢。
便又对范文程吼道:“吾辈男儿,不会抚琴,也不会吹那什么萧,更不会犹抱琵琶半遮面,擂鼓倒是挺专。此鼓曲叫作霸王别姬,承让了,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