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宁远城下的大捷也好,觉华岛上的惨胜也罢,都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
非但觉华岛没有了再战之力,便连宁远,若是建奴再次不顾一切地全力攻城,在没有黄重真、周吉、老六等优秀炮手的情况之下,能否守住,还真是不好说。
因此,向山海关的高第求援,使其基于这两场大胜的压力,从而派兵支援,并且步步为营,不给建奴可乘之机,迫使其最终退兵,实乃上上之选。
但是显然,袁崇焕并不打算这样做。
他骄傲的内心绝不允许自己,去向缩头乌龟般的高第求援。
祖大寿刚想劝诫一番,却瞥见另一名大帅亲军从外边飞奔而来,人尚未至,急切而又兴奋的呼喊已远远传来:“报!禀大帅!皮岛总兵毛文龙送来信函!”
祖大寿眼尖,赫然看到函封中间的一行字分外醒目:崇焕吾兄亲启。
“呈上来!”不过,从袁崇焕的声音里,祖大寿却听不出丝毫的欣喜。
只见其接过信函便随手撕开,更是有意无意将“崇焕”与“吾兄”一分为二。
一目十行之后,他更是重重一掌将信函拍在桌上,张口便骂道:“早不出兵晚不出兵,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兵!一介兵油子,也配与本帅称兄道弟?”
袁崇焕的亲军虽对其绝对忠心,却想不明白自家大帅为何会不喜欢别人的出兵帮助,禁不住面面相觑。
祖大寿从袁崇焕掌下抽出信函,展开默读着:“崇焕吾兄,弟文龙惊闻建奴再犯吾大明,意欲叩关。又闻兄誓守宁远,钦佩不已。
即,部署皮岛全军,更亲率大队上岸,袭扰永宁。望与兄前后夹击,共挫建奴,共守大明。”
祖大寿读完,便情知袁崇焕为何发怒,无非便是不想到手的功劳被分去,无论是高第还是毛文龙。
所以,他才会对求援山海关的建议嗤之以鼻,也所以才有此言:早不出兵晚不出兵,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兵!
祖大寿虽对袁崇焕颇为信服,却也禁不住默然叹息:“功劳真的这般重要么?泱泱大明何其广阔,仅凭坚城大炮以及关宁军,就能牢牢地守护住么?
大帅进士出身,竟连守望相助这个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么?况且,毛总兵分明不是现在才出兵的,只是信函送达需要时日,又逢海面冰封,故晚了一些而已……”
念及此处,祖大寿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尤其是“兵油子”三字,深深刺痛着他那看似粗糙实则敏锐的心:“吾等糙汉,为国征战,戎马半生。可在他们这些文官眼中,却终究只值‘兵油子’三字么?
更何况,在如今的乱世之下,哪个兵不多多少少带点儿痞?兵若不痞,怎能外抗建奴,内镇流贼?将若不痞,又怎能震慑住这群杀才般的丘呢?
毛总兵若非仗着那点儿滚刀肉一般的痞性,又怎能出其不意地攻占皮岛,又怎能弹压住其手下的那群骄兵悍将,从而成为奴酋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祖大寿心中默默地转着这些念头,对于身边这位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大帅,首次生出一丝淡淡的不满之感。
不过很快,这丝不满便烟消云散了。
因为袁崇焕发完牢骚,便又开始摊开一份长长的空白折子,将关宁军上下但凡有功者,都一一记录在了册子上。
尤其是忠勇之人,更是不吝大肆的赞美和不遗余力的推荐。
比如赵率教,袁崇焕力荐朝廷晋其为总兵,暂领觉华岛一切事宜,待觉华岛重建并且诸事稳定了之后,再重新回到宁远,继续收复失地,抵挡建奴。
再如英勇战死的金冠之子金士麟,随赵率教奋勇冲杀,重伤濒死,被黄重真使尽浑身解数才救活。
袁崇焕荐其晋升为游击将军,并接替乃父觉华岛副将之职,相当于将其父为国战死的功劳,也嘉奖在了他的身上。
至于来自抚顺的黄重真,袁崇焕很想给他弄个参将当当。
尽管以他的功劳,确实当得起。但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实先当初的诺言,仅仅为其谋了一个守备的军职,比游击低了整整两阶。
但祖大寿见了,却轻抚胡须默默点头,觉得非常合宜。
金士麟虽然也很年轻,但毕竟原本就有军职,积父子之功晋游击将军衔,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不满与嫉恨,故而并无不妥。
可是重真那小子在此战之前却只是一介小兵,所谓的千夫长也只是临时封的意思意思的那种。
若骤然拔得太高,对其少年心性以及未来仕途,终究是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