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配上铁皮喇叭凝聚在一起,就像追在建奴的臀部后面那样,令之更为心惊,便如退潮的海水一半,退得极为彻底。
周吉庆祝胜利的唯一方式,大概便是狠狠地抱住他的兄弟黄重真吧。
由自己来完成对奴酋的关键一击,黄重真也觉得十分欣慰和骄傲。
然而也所有遗憾——此时若遣一支强有力的骑兵预备队出城冲锋,哪怕建奴再如何善战,恐怕也只余被明军趁机扩大战果的份儿。
但是很可惜,宁远的兵力面对后金“出则为兵”的举国动员,实在显得不足,袁崇焕就连自己的亲卫都当作预备兵派出去了,都依然感到扛不住。
若非袁崇焕“以身诱敌”之计的成功,若非争分夺秒赶制出来的炮架让笨重的红夷大炮改头换面,还增加了足足一里的炮击距离,若非黄重真炮术一流……
总而言之,此战能够取胜,是所有人奋力拼杀的战果,是在历次的明金之战中,取得了以少胜多的也是唯一的大胜,堪称奇迹,确实值得庆祝与骄傲。
不过,黄重真在短暂的欣喜欣慰之后,心中便另有担忧升腾而起。
他将目光投向了东方海天相连的地方——距离宁远十里的海域之中,有着一座正在被厚厚的冰层所包围的海岛,名曰觉华。
周吉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海茫茫,其余什么都没有,便疑惑而又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吗?你在看什么?”
黄重真道:“我在看即将到来的觉华大战,又会是何等惨烈。”
“觉华大战?你是说建奴攻不下宁远,会转而进攻觉华岛?”周吉一愣,一惊,旋又笑道,“这没可能的啦!十里海路便是建奴骑兵难以逾越的天堑!”
黄重真当然也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可他看见本该海浪汹涌的海面,已因表面的冰层而显得水波不兴,便坚信自己对于历史的认知不会出错。
于是,便摇摇头道:“我去找大帅。”
周吉根据他的目光猜到了他的担忧,便追着他道:“你放心啦,那只是一层薄薄的冰,几乎每年冬天都会有的,我们这些关宁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那不是薄冰,而是已经很厚了。并且天气越来越冷,冰层还会继续加厚,有时候甚至能厚到在上面开车都没问题,更别说跑马了。”
黄重真的脚步很大很快很稳,就连侦察兵出身的周吉都有些跟不上,再加上他可不敢像这家伙这样,动不动就去找袁崇焕汇报工作,于是就只是远远地跟着。
“大帅!大帅!”黄重真走向永清城墙之后,很快就在街道之上看到了袁崇焕的身影,便急急地叫了起来。
袁崇焕刚刚巡视了一番,也与将士们共同庆祝了一番,鼓舞了一番士气,交代好祖大寿抓紧时间修补城防,救治伤员,补充守城器械,以防建奴杀个回马枪。
并且,他还特别准许祖大寿派遣一些手脚麻利的士卒和辅兵,通过吊篮放到城下,尽可能地清理战场,收集战略物资,并将建奴的营寨尽皆摧毁。
忙完这一切的袁崇焕,此时正准备赶回宁远道府,去给并不看好他的京师大佬们写捷报。
以便第一时间将“宁远大捷”的消息放进关内,然后传遍天下,顺带着也让自己名动天下。
届时,宁远军作为第一支抵御住了建奴的进攻,并且将之狠狠挫败的军队,必定会得到许多的支持。
他袁崇焕也会因此而光芒大炽,乃至取代刚刚上任没多久的高第,成为新一任的辽东经略,乃至巡抚。
等到那个时候,他便能有诸多的资源,将这支军队打造成一支真正的铁军了。
袁崇焕的脑中,不断地回旋着这些令之热血的念头,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让之实现。
因此,当听到有人扯着嗓子远远地呼唤自己时,便不高不兴地转过身来。
不过,当看清是重真这小子时,便又大笑着迎了几步上去。
这让深悉他行事作风的亲卫极为吃惊,但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呢。
只见当黄重真小跑着来到袁崇焕前边甫一站定,后者便上前一步重重地一拳捶在他宽厚的肩头,旋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道:“此战,你居功至伟啊!”
感觉到袁崇焕身后的亲卫投向自己的目光,因为这一组动作而由愤怒变作了柔和,黄重真便明白了这员大帅是在缓和自己与他亲卫的关系呢。
于是,便由衷地抱拳感谢道:“标下多谢大帅的知遇之恩!”
袁崇焕鼓励地拍拍他的肩头,便代表着这个疙瘩彻底地解开了,又道:“你如此急匆匆地找某,是有何要紧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