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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兮兮脖子上挂着新p4,眼睛半眯缝着,晃着爆炸头手舞足蹈地从卫生间里摇摆出来。喉咙里还哼着“马路再宽再远只要你牵就很安全,我会又乖又黏温柔体贴绝不敷衍”。文阮音和夏至正好迎面走来,魏兮兮就睁开眼睛,花式旋转后做了个杰克逊招牌手势对着他俩高吭一句“我只对你有感觉”。文阮音立刻冲过去拔掉了她的耳机拍了她一巴掌,你要死啊,但是小嘴紧闭脸颊泛红。
夏至站在那里倒是没动,微笑着,露出白牙。大红色帽衫衬着他皮肤更硬朗结实了。魏兮兮抢回文阮音手里的半边耳机翻了个白眼,怎么着,生日计划好了?
“哪有什么计划,就,明天一起吃个蛋糕好了。”文阮音看了一眼教室里的黑板道。“大家都很忙,毕竟,就剩88天了。”
魏兮兮还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指着夏至问,“老弟,这你也同意?这可是你们第一个也是最后……”
“是我不让的,主要是他们也快期中考试了。”文阮音把魏兮兮的手指按下来,“我们一模不也快了嘛。”
上次月考的好成绩让班级微微复苏了些,就和这个时节一样。姚丹漪一举跃入全班前十,她绽放地如同牡丹,每天晚自习都在讲台上霸占老师,力图盛开给全世界看。魏兮兮的补习班和男朋友都成效显著,总分竟然逼近一本线,第二天就收获了sny最新款的p4。陈依霖倒是退了几个名次,但她已经一举拿下了一所一本院校的艺考通行证,这周又要赶往一所211名校的笔试,老薛早已喜不自禁。文阮音虽然没太大的飞跃,但数学突破110分大关,倒也欣慰不已。如此喜人的大好形势在誓师大会的激昂鼓动下,高三18班彻底进入了热情高涨干劲十足的高考冲刺阶段。
我正出门去洗手间,一头撞见他们仨。文阮音就顺势拉住我说,“周六周考完一起吃蛋糕呀。”说完她看了夏至一眼,顿了顿,“祁骁禹也来,但你别跑行不行。”魏兮兮不干了,也一把拉住我胳膊说,“为啥那个渣男要来?”
“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式活动,就,大家一块儿去天台吃个蛋糕。”文阮音没看魏兮兮,就看着我但有点心虚地说。“给我个面子,行吗?”
“不是,你啥时候和祁骁禹这么熟了?”魏兮兮继续扯我的胳膊,对文阮音皱着眉道。
“姐姐,给我个面子,行吗?”夏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文阮音悄悄挡在了身后。“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夏至看着我,我看着他,魏兮兮看着他,文阮音却看着我。半晌,我点了点头。魏兮兮当即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声“我去”然后把耳机塞回耳朵,“行吧行吧,我就当去看戏。可惜陈依霖是没福消受咯。”
其实,誓师大会结束后我见过祁骁禹。
我们跟随着自己年级的队伍,拥堵着,蹒跚着竟然在两栋楼的岔路口相遇了。他插着校服裤兜,白球鞋,白衬衫,校服敞开。戴起了黑框眼镜,圆寸,鼻梁高挺,眼睛弯弯地闪着光。他正绘声绘色和那个小个子眼镜男说着“如果不是为了我台上那个宣誓的人一定是我女朋友”,但从头到尾都没看到我。魏兮兮在一旁哈哈大笑道了一声还好你和这傻逼分手了。我于是也笑笑,扭了头。…
“哦对,你今天要去学校?”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声从一辆奔驰商务车后排传来,但车窗只摇下小半截。阳光在她宽大的墨镜上反出墨蓝色的光耀,她说,“我送你去吧。顺路。”
“不用了。”他翻出了两年前的那辆旧自行车,拍了拍灰尘飞溅的车座,又蹲下身去检查锈迹斑斑的链条和脚踏。
她又摇下一点车窗看了看,随后捂住鼻子说,“小李,你一会回来送……”
话还没说完,他就背上书包,跨上自行车飞驰而去。
到学校的时候是下午4点,正是和班主任约好的时间。可他却一动不动地呆站在校门前,仿佛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几个女孩子挤在篮球架边满面红晕,男孩子们在跳跃、奔跑,吵闹。鞋底在球场上飞速摩擦的声音。体育老师熟悉的哨声穿透耳膜,远处的队伍在操场上打着圈,脚步却并不整齐划一。再远处,教学楼静静地沐浴在初春午后的阳光里,似乎能看到三两个学生捧着作业本在走廊上穿过,一个人低着头,或者两个人说着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疏解开了身体,觉得自己曾经属于过这里。可他抬起脚时却又忐忑起来:这里,还有人记得我吗?
今天的地理周考好像特别难,让我从下午就开始心慌慌的,说不出的不安。我出神地看着夏至和文阮音解开蛋糕,祁骁禹站到我身后都没察觉。风开始变得温柔和煦了,即便是暮色将至。文阮音抿嘴笑,夏至也是。余冷靠在天台壁上,面无表情地抱着双臂看着她们。旁边的宋鹏就和她一起挨着,插着兜。逆光的夕阳让他们俩成了剪影,模糊了容颜。突然,一双胳膊从背后环住了我,我吓了一条,本能地“啊”了一声跳开了。
所有人便都停了下来,看着我们。
祁骁禹先看到了余冷。余冷的头偏移了点角度,我猜也看着他。几秒钟后,余冷转了个身,面朝远方,宋鹏倒没动。祁骁禹就走向文阮音捧出一只小熊道,生日快乐。眼却一只看着我。夏至先开口“大家都过来呀”说着就开始分盘子。魏兮兮第一次在吃面前不紧不慢。她饶有兴趣地在我脸上打量了半天,然后饶有趣味地下巴抬了抬。之后才怪异地强调说道,“今天的主角可是我们的音音。来,点蜡烛,许愿啦!”
火光一闪,18岁的蜡烛在风里生长起来。
夏至捧着蛋糕,大眼睛水汪汪,烛火在两湾清泉里跳跃。音音白皙的脸上晕染开暖黄色。睫毛在火焰前一闪一闪的,鼻梁轮廓和阴影分明。她低下头,樱桃嘴巴嘟起来,双手合十,手指尖尖。魏兮兮带头唱起来生日快乐歌。那暖黄色的光随着歌声把我们包围起来,面无表情的余冷和宋鹏都略微上扬了嘴角。宋鹏甚至把一只揣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跟着节奏拍了拍。祁骁禹往我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但我没有动,微笑着看着音音道“快许个愿吧!”…
“嗯”,文阮音抬头看了看天空,抿着嘴,“我希望,大家都能考到好学校,超常发挥那种!”
“好不容易出来散十分钟心别提这,第二个第二个。”魏兮兮不耐烦地摆手。
“那,第二个愿望就是,希望大家,和喜欢的人都要幸福。”
咚咚咚。
修长的手指扣在高三化学办公室门上。他走进去,却没有一位老师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们或者光速批改答题纸头也不抬,或者嘴里念念叨叨地清点油墨味很重的试卷,或者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修改复习讲义。只有海哥从堆砌如山的试卷里,冲他笑起来。
崔大龙绝对是冲过来的,他差一点撞坏了化学办公室的门把手。紧跟着就是杜一飞,因为没有刹住,撞在了崔大龙身上。“通”的一声巨响,终于让老师们转移了眼神,但紧接着下一秒就回去了。可是他们俩却定住了,像中了孙猴子的法术。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眼神发抖,手颤颤巍巍。
海哥身后的他却笑了。就好像鸟儿回到天空,蝴蝶脱离蛛网,青草沐浴雨露那样地笑,笑地浓密的上下睫毛都扎在一起,笑地嘴角两年来第一次咧到这个弧度。他不自觉地伸出手臂,崔大龙和杜一飞就跟装了弹簧一样蹦过去。他们一拳打在他胸口上搓揉着他脑袋喊道,
你他妈可终于从小日本滚回来了。
风变大了,18岁的蜡烛已经燃烧到了三分之二,烛火舞动地若隐若现。文阮音说这句话的时候,隔着烛光看着夏至,夏至也看着她。大家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魏兮兮和祁骁禹还起哄地推搡了他们俩。似乎只有我,因为这个眼神一惊,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这,是什么?我被自己心底的疑问弄地有点晕晕的,晃了晃,一下子被祁骁禹扶住了。
“你怎么了?”他笑道,声音很轻,和风散去。
我强行站稳,环视了大家,定了定神。祁骁禹立刻喊,“快快快,第三个,第三个,李林立都要饿昏了。”
我瞪了他一眼,朝魏兮兮的方向挪了挪。文阮音这次闭上了眼睛,大家立刻安静下来看向她。她把双手十指相扣地举到唇边,埋下额头。酒红色的发梢滑落到白皙瘦削的脸颊侧,微微飘动。她闭起双眼,长睫毛遮蔽出浅色的阴影,在烛光里摇曳。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好像终于做了个重要决定。然后突然重重地吐出,18岁的蜡烛,就这样一瞬间,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