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声势浩大的秋季运动会终于在今天举行。
一大早,各班级身着最能代表本班风格的服饰,手拿或花环或彩球或鸽子或班级口号牌,被本班最招牌姑娘的带领着,接受校领导们和全校师生的检阅。当然,初中时我带领大家把彩纸包裹住的垃圾桶当腰鼓,陕北老农扭秧歌似的走开幕式,绝对是个无章可循的特例。
领导们在主席台按身份自觉列队,一致面带微笑,伸直胳膊为同学们迎来送往,整场开幕式下来我都深深地惊叹他们的笑肌与臂力。开幕式打头是四位一表人才的护旗手,两男两女,一般都是全校闻名的帅哥美女。这跟选美一个路子,今年的冠军明年不一定能卫冕,所以候选人们几乎会在半个月前开始厮杀,只为了这一分钟成为全校的焦点。
今天,我和莫彤带着钱若垚,陈依霖和孙芷薇临时组成的拉拉队虽然粗糙,但直接导致崔大龙和杜一飞都跟喝了兴奋剂一样大展男性雄风。不过,依然不可与巾帼们相提并论。唐静云风驰电掣地在赛道上转了几圈就捧回了一摞奖杯。800米决赛后,我和莫彤张着臂膀笑逐颜开地迎上去。她提提裤子,抖抖脚,一甩头上的汗淡定地对我说,“刚才抢道时,我好像在树林边看到邱城了。”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旁边还有一个头发特别特别长的女的。”
运动会从来都是情侣们伺机约会的最佳时机。莫彤满眼放光,立刻举起望远镜让唐静云示意方向。三秒钟后她一声尖叫,我靠,范蕊荧!
早晨我把手套还给邱城时他脸红了。除了那三年,邱少爷平时看起来还是属于逗逼沙雕洒脱派的。第一次见到他局促不安的摸样,我傻傻地看住了。想起昨晚,我答应范蕊荧帮她牵线搭桥时,她也是这副表情。于是求证式地问道:
“你们是不是……”
“不是!”
他几乎和我同一时间迸出这两个字,说的很用力,很果断。眼里闪着一丝焦虑,好像在努力向我证明什么,可又无能为力。
我调侃地凑近,“什么不是?”
他也慢慢地凑近我,再次用坚定的嗓音和严肃的表情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这样啊……”,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拖着怪异的腔调,突然又抢过手套笑道,“那这个……怎么解释?”
他一把夺回,正经危坐地说,“就是那天下晚自习,她没戴手套和我在风里说话,冻得直呵气,我就把手套借给她了。”说完,眉毛一扬,理直气壮地说,“对,就这么简单。”
“我看范小姐是喜欢邱公子吧?”我继续保持那副怪异地强调,凑近了笑道。“人家说起你的时候,可脸红了呢。”
他愣了愣,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窘相,嘴巴干动却没声儿。我好奇地凑上去追问,“还不老实交代,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范蕊荧,就,她从小就喜欢我……”邱城叹了口气。
听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我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刚刚还搁在邱城肩上的胳膊一下就收了回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我自己追问,明明我也知道答案。我赶忙掩饰地说道,“挺好呀,我觉得你们很配的。”说完,我就立刻转过身去。
我接过望远镜朝小树林方向望去。范蕊荧似乎靠在邱城肩上,乌黑的长发遮住脸蛋。邱城却一直看着远方,好像在说什么。
“请高二男子一千米组选手到指定地点报到:高二(8)班左珏,高二……”
大喇叭一下把我从镜像里拉回现实。左珏可比邱城和范蕊荧更有吸引力。我火速把望远镜调整到赛道尽头:一身运动装扮的左珏,额前系着被孙芷薇鄙夷为“陕北老农手巾”的白色发带,正在跃跃欲试地压腿。
这么远的距离他不会看到我的吧,我一边暗想一边肆无忌惮地花痴。
全场在发令枪响的瞬间沸腾。高频女声的尖叫,低频男声的咆哮,伴着擂鼓鸣笛,和喇叭中男女播音员节奏性的“运动员加油,运动员加油”绝对比《拉德斯基交响曲》加《悲怆》还要带感。
我上蹿下跳,举着望远镜一会手舞足蹈地喊“第三”一会泄气地喊“第四”一会着急地叫“快跑啊”一会花痴地叹“帅呆了”。最后二百米,左珏的引擎猛然加速。我的眼睛死盯着左珏快速交替的脚步,心跳就要停止。
就在他一个大步超过第二名时,我近乎疯狂地从看台上一跃而起,“啊”字还未出口,双脚突然怎么都落不到正确的位置,膝盖不由自主地向前跪下,身体如同爆破的大楼除了等着倾倒别无他法。手里还举着望远镜,眼里还看着最后冲刺的左珏,人已经脑袋朝下从看台上,球一样滚落。
地球又一次天翻地覆。
耳朵能听到的最后一声是混合在全场更热烈的沸腾中莫彤的尖叫。
皑皑白雪上,左珏一直在前方奔跑。好像有两把刀在撕扯我的心脏:希望他快点离开,又担心他的远去。左珏真的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消失在天际线上,突然他变成一颗流星,一闪而过,把雪原照得透亮。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那道天边的光,把我送回了现实。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我第二次躺在这张熟悉的病床上。
两次,都因为左珏。
莫彤,邹超,邱城,孙芷薇都挂着探望重症患者似的大便脸围了我一圈。我试着坐起,脑袋一沉,右腿膝盖万箭穿心般刺痛,立马又躺了下去。
“膝盖磕掉一大块肉还乱动”,邹超伸手,“看,都是你的血!”
“脑袋是石头也经不起老这么磕吧?”莫彤斥责道,“一个星期开两次瓢,李林立你……”突然她回望一眼海哥,低声道“被左珏洗脑了吗?”
孙芷薇于是义愤填膺地接茬,“你要那个衰男血债血还的话我冲第一个。”
待到邱城张口,他才发现该说的都被说完了。失去意识前,眼前模糊出现一个箭步冲向我的身影,高挺的鼻梁,深深的眼眶,我冲着邱城强笑道,“就冲你第一时间救我,本小姐姑且先原谅你的谎言了。”
他一脸迷惘的表情,愣了愣才答道,“大姐,您想多了。您那么沉,我哪抱得动。是世民兄把你扛过来的。”
我惊得都忘记还击邱城的嘲讽。看到海哥点了点头,突然心底生出一丝丝愧疚。
“哎哟!”忽然,我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瞪大双眼,神态严肃地问,“左珏第几呀?
莫彤一摊手,谢天谢地,我现在敢确定李林立脑子肯定没撞出任何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