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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挑灯夜战到凌晨,终于熬到周四。
自信满满地刚到会场,我就看到了那颗熟悉的虎牙。
邹超一见我,就指着身边预留的空座热情地招呼,活生生地吓了我一跳。我慢慢踱步着,而大脑正以光速分析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我望着邹超面前打印工整的演讲稿和特别穿上的西装。很显然,他早有准备。可是,明明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抽签了呀?代表高一6班的只有我李林立一个人不是吗?
“堂堂李林立也会紧张?”他对着我愁云满布的面孔笑道。
我撩起眼皮,盯着他三秒后冷笑道,“看来你准备的很好咯?”
如果我们之间有电表,此刻一定爆了。
“李林立!”
忽然,秦佳的声音传入耳朵。我看到后排冲我招手的她,便头也不回地挪了位置了,留下邹超一脸欲言又止。
我不是在乎输赢,而是对邹超的行为不耻。明明早知我参赛,背着我报名算怎么回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整个高一18个班,只有十个晋级决赛的名额。然而,秦佳见他在台上妙语连珠手舞足蹈,逗得评委老师哈哈大笑,无心说道:“李林立,你们班有这样的班长太欢乐了!”
我斜了一眼前仰后伏的她,脸色便更难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暗。25号是一个短头发的小女生,她正吐沫横飞时,突然“啪”地一声,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昏暗黑。骚动不安的观众席,让姑娘嘴巴张张合合,不知所措。一个女评委老师清清嗓子示意只是停电而已,还有最后几位选手希望大家坚持到最后。没有麦克风,小姑娘接下来的话我一句也没听到。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是26号。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眯眼张望下面零零散散的影子,却根本看不清面孔。我一把将面前的麦克风和讲稿推开,双手撑住演讲台,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首先,谢谢在座的各位老师和同学能够坚持到现在,大家辛苦。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如此特别的演讲比赛,想必你们也是。但其实这未必不是好事。视觉的暂时休眠会让听觉更为敏锐,因此,今天或许会让你们获得别样体验。当然,这对演讲者而言是一个更大的挑战,相比某些人逗笑搞怪哗众取宠,我更希望我的声音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天已全黑。既看不到演讲稿,我也无视了所有人,信马由缰地说自己想说的话。最后一个字落音,直到我走出会场,才隐约听到了身后稀稀落落的掌声。
我不在乎是否有人在黑暗中退场或对我的演讲毫无兴趣,而更关心邹超是否听到我的开场白。还以为他那日在车库和我摒弃前嫌,握手言和,没想到出尔反尔地这么迅速。
“完了完了”,莫彤见我整个晚自习的大便脸直摇头,“我们班没戏了”。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还有邹超呢。
“邹超?他昨天才被海哥逼去参赛,糊弄差事的人你也指望?”
我一愣,默默地转过脑袋疑惑地盯着莫彤。
“别这么看我,不信你自己问他去。年级上要求每班都得出俩人,海哥弄岔了,所以昨天临时通知他去凑数。”
我默默地又转回了脑袋,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又转向莫彤。
“哎?不对啊,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会知道的?”
三桌以外的邱城从我进教室目光就未离开过我。所有刚进高中的同学都深刻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只有经过严格选拔才能进入这所省重点,身边不少同学每天都两眼通红地好像要随时上阵杀敌。每天六点起床,我都会咒骂中国教育制度祖宗十八代,从孔老儿一直骂到现任教育部长,但依然每天抄写三遍单词背诵五遍课文干掉十张试卷以保证自己不在第二天起床时就已身处食物链底端。
所以,邱城不能在晚自习说话,只能默默地看着我,否则会有群起而攻之的生命危险。余光告诉我的大脑他有话要说,但我此刻显然更关心邹超和莫彤。
莫彤被我的问题问傻了,
“呃,这个吧,恩,我就是偶尔和邹超聊天什么的……”
我在她这句支吾的回答中嗅到了浓厚的八卦气息,两眼放光地反问,“那他怎么没有先告诉我呢?”
“邹超说怕你多心。你看吧,还是多心了。”
“哎呦,什么时候开始替他说话了呀小妞儿?”我右臂架在莫彤左肩挑着眉毛各种不怀好意。
“做作业去,班主任来了!”莫彤余光一扫,见窗户反射镜像中呈现20米外海哥的脸,赶紧一把推开我的胳膊。
海哥挺着啤酒肚在行间来回游走着。邹超一边偷瞟着海哥一边摆弄掖在衣服里的MP3,右手把拉链拉到下巴,左手把耳机从衣服里扯出塞进耳朵。正当他心满意足地抖着腿转着笔时,一个纸团砸中他的后脑勺。
我靠!
邹超摸着头怒目全班半晌也未能揪出凶手。捡起纸条,上面安静地躺着我墨迹未干的三个字:
对不起。
他盯着纸条好久,突然转身看我。这头笨蛋,我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已经候他半天了。他偷瞟了一眼海哥背影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向我摆出一个OK手势。
正要摆出更为灿烂的笑容时,我居然也被一个纸团砸到。邹超看向我身后,笑容瞬间消失后立刻转过身。我这才捡起纸团,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你最近和邹超走的很近嘛。”
回过头,邱城乌黑的眸子里透出冷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