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摆下这等丰盛的宴席,薛姨妈又降尊纡贵亲自陪同,自然是有事相托。
其一是周瑞去后,期望来旺能萧规曹随,继续为薛家的生意保驾护航航当然,薛家也不会白让来旺出面,每次的辛苦费总少不了他的。
其二是薛蟠渐渐长大,却愈发的不受管束,薛姨妈担心他日后败光了家业,就想着先让他去轮胎铺子里历练历练。
其实这两件事儿,薛家直接找王熙凤或者王夫人商量,王熙凤也会直接铺排下来,届时来家自然无法拒绝。
而专程请了徐氏过来请托,倒是刻意抬举的意思。
薛家既然这般赏脸,徐氏又怎能不应承下来?
当即连连保证,必然不负姑太太所托。
但同时也打了预防针儿,言说表少爷毕竟是主子,若真使起蛮来,单凭来顺怕是遮拦不住。
“这你大可放心!”
薛姨妈忙道:“他最怕我那哥哥,铺子里既有王家的干股,文龙必不敢太过胡闹的。”
说罢了正事儿,薛姨妈原想着提点来顺几句,让他往后收敛性子,万不可再像监管会芳园那般,几乎将东府的男仆们得罪了个遍。
但想起儿子先前那无礼之举,已然落入了徐氏母子耳中,她就有些羞于启齿。
自家儿子还管束不善呢,又怎好意思对人家指指点点的?
故此再未多言,只等徐氏母子酒足饭饱,又亲自将她二人送出了大厅。
却说出了梨香院。
来顺自母亲那边儿,得知了薛家托付的事情,心下登时松了口气他来之前,曾担心薛家会仗着旧情,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不过
自家月初多半就要跟王熙凤摊牌了,届时那新铺子掌柜的差事,自然也要交卸给别人。
所以薛姨妈期望自己照管薛蟠,却怕是所托非人了。
此后数日,来顺便开始奔波于各处衙门,而也直到这时候,他也才终于体会到了豪奴二字的真正含义。
前世里他跑手续时,西装革履的顶着个老板的名头,实则三孙子仿佛,带衔不带衔的都得礼敬几分。
现如今青衣小帽,摆明了是下等身份,可见官见商竟都高人一等,等闲胥吏在他面前,甚至是一口一个爷的称呼。
便七八品的地方官儿,也是满嘴来管事的恭维着。
当然了,这主要也是因为他所面对的,都是基层的亲民官,又是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之辈,若还在乎什么尊卑身份,怕早就干不下去了。
不过礼敬归礼敬。
来顺主要充当的,其实还是吉祥物兼耳目的效用,并不能影响亲民官们做出的决定。
除了寒暄交际之外,但凡涉及民生经济的,来顺一概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需将各色言论记在心下,回去再整理成懒人包,呈给赖大过目即可。
今儿也一样。
大兴县正堂,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他坐在右首上席,捧着杯温茶怡然自得。
而位于左首的大兴县典史杨汉才,却正与阶下几个商户代表吵的不可开交。
“那奉公市本就狭窄,偏你们又经年累月的侵吞街道,那虚檐、批檐左右相连,几乎将整条街都遮住了!”
就听杨汉才慷慨陈词:“你们要用些好料也还罢了,竟是一水的干木板,连瓦片都舍不得铺几块,这一旦走了水,怕不是要火烧连营?!”
“大人,这话小人可就不敢苟同了。”那商户代表也是半点不怂,当即反驳道:“远的不说,打从今上登基以来,咱们街上可是太太平平的,从未有过什么水火之灾。”
“可不是么。”
另一人又接茬道:“今年互助会摊派的丁壮数目,比去年可又提高了三成,这昼夜不停的防火防盗,怎会任凭火势蔓延?”
奉公市最早,只是专为供奉宁荣二府所设,初时也没多大规模,所以街道也就相对狭小。
几十年下来,街上日渐繁杂,能建铺面的地方都已经盖满了,买卖家们为了增加收入,便开始侵吞街道。
初时不过是多盖二尺屋檐,好在门外摆下两张桌子,又或是展示用的摊位。
可随着天长日久,那批檐、虚檐、重檐就越接越长,几乎已经达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
见不到阳光倒也还罢了,主要是各种隐患层出不穷,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所以大兴县县衙,才会召开这次专项政治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