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平日办公的所在,是位于荣禧堂东南,靠近内仪门的一座小小花厅。
厅中的摆设十分简陋,赖总管身边也不似王熙凤那般,随时都有六七个婆子、十来个丫鬟伺候着。
但对于许多奴仆而言,这间小小花厅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王熙凤那三间倒座,甚至还犹有过之。
外务且不必说,大多都要在这里过一道程序,才好传递到老爷太太面前。
至于内务,赖大看似不曾插手,全凭王熙凤做主,可除了来旺夫妇和周瑞夫妇之外,这府里掌权的管事、管事娘子,那个不是与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凡是该王熙凤知道的内务,赖大也都了若指掌,而那些王熙凤不知道的隐秘,他更是烂熟于胸。
这是赖家几辈子搏回来的荣宠,也是赖大想要竭力维系的根基。
不过
近来他却更希望能从这根基里,吸取足够多的养分,好哺育出真正属于他赖家的参天大树。
从锅炉房里克扣三成物料银子,正是赖大为了加快贯彻这一想法,而进行的小小尝试更准确的说,是小小的尝试之一。
以往他当然也不会白白放过,但却不曾克扣的如此之狠。
不过最终的结果,显然有些不尽人意。
主要是上行下效,焦大这里克扣三成,下面就敢抽走四成,最后余下的那点银子,就连做做表面文章都不够。
既然用来遮羞的脸面都没了,自然也就怨不得别人瞅准机会,来揭你的皮、拆你的骨了!
唉
还是太过操切了。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被人窥出了破绽,旁的谋算怕也只能暂缓施行。
好在府里那笔意外之财,应该也就在这一两年之内,届时大河有水小河满,有的是捞好处的机会!
“总管。”
正想着日后如何,就有个小厮躬着身子近来禀报:“邓管事来了。”
赖大的脸色登时阴了几分,扬起下巴吩咐道:“让他滚进来吧。”
那小厮领命去了,不多时邓好时大步流星进来,隔着丈许远一躬到底:“总管,这月初柴碳都涨了不少,怕是得增补些”
“先说要紧的!”
赖大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那风言风语传的到处都是,你当我这耳朵是摆设不成?”
“小的不敢!”
邓好时忙道:“我已经想好了瞒天过海的法子,到时候”
“什么漫天过海?”
赖大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想瞒着哪个?莫非那些风言风语,都是真的不成?!”
“不不不,是小的失言了!”
邓好时一面急忙认错,一面忍不住暗暗腹诽。
都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偏这大总管赚足了好处,还要在自己这个知情人面前,摆出一副正大光明的嘴脸。
不过邓好时却忘了,他之前在那俞禄面前,也把赖大这一套做派学了七七八八。
重新整理了一下言语,邓好时又恭声道:“我这里必是稳妥的,兴许是下面人出了差池,过些时日我仔细查一查,指定”
“几日?”
“最迟十日!”
“久了些。”
赖大屈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半晌又道:“你能肯定是下面人出了差池?”
“这”
邓好时偷眼看了看赖大,支吾道:“他肯定是干净不了,不过整件事是不是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怕还要仔细查上一查。”
听他着重在仔细二字上落音,赖大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罢了,谁让我担着这总管的差事呢,总不能对这些风言风语坐视不理。”
这话一出,邓好时心下立刻踏实了,忙不迭奉上几句马屁,又拐外抹角的探问,那在府里散播谣言的究竟是谁。
“总管,您说会不会是那来旺,想要拿我杀鸡儆猴,来针对”
“应该不是他。”
赖大摇头道:“近来二奶奶似是有什么大动作,昨儿又差人给王家、薛家下了帖子那来旺夫妇跑前忙后,哪还有功夫惦记你?”
“那莫非是周瑞”
“行了,别胡思乱想。”
赖大打断了他的揣测,肃然道:“这事我自会设法查个究竟,你只管扎紧了篱笆,别再给我捅娄子就成!”
邓好时忙恭声应了,却又忍不住探听道:“二奶奶到底是要搞什么大动作,竟还拉上了王、薛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