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翼云用布巾裹着铁箭,走进院子时,刘五已闻声出来。
“大公子,你来了。刚才下大雨时,屋顶上的响动很大,像是有人在跑动,我记着你的嘱咐,没敢出门去看。”
“你做得很好,以后也是一样,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不要轻易出门。”
彭翼云将铁箭扔到角落,又对刘五说道:“那箭头上有毒,没事别去碰它。”
刘五连忙点头。
“你那火药方子,我看了一眼,倒有个疑问。”
“大公子请讲。”
“我记得方子里有句话是:‘每斤用浓烧酒舂如面团,作豆腐片,置屋瓦上晒极干,用闸刀闸碎如豆大。’这个加烧酒舂成面团状,是何道理?”
“个中原因,小人倒也不甚了解,只是听赵大人讲过一件旧事,兴许与此有关。”
“哦,说来听听。”
“赵大人有一好友王大人,曾在练兵前,将火药装在大皮袋里分发给手下的骑兵。待到练兵时却发觉,多半人手里的火药入铳后,放而不响,再放则炸铳。后经人指点,方才知道,骑兵终日骑马,行进间时常颠簸,这一大袋火药在不停的震荡中,较重的硝和磺会沉到袋底,而较轻的炭末则聚在上方。于是,初放时,入铳的火药多为炭末,故而不响,之后再入铳的火药又多为硝和磺,故而炸铳。”
听了刘五的这番话,彭翼云一下子明白了。加烧酒的目的,就是将容易分层的粉末变成均匀凝结的颗粒。
作为前世的科学老师,他并非不知道火药的制法,不过他那一套只适合实验室里弄,这里缺少相应的工具,很难落地。所以,他才想办法弄来老外的火药方子,一探究竟。毕竟,近代火器的领先国家都在欧洲。
彭翼云对刘五说道:“原来如此,加入烧酒,便是为了将其混合均匀,待结块晒干后,硝、磺、炭三者的比例便不会因为颠簸震动等原因发生变化,如此一来,药性恒定,便不会放之不响,又或者炸铳了。”
“大公子聪明绝顶,一听便明白个中关窍,想来也应是这般道理。”
彭翼云站起身道:“既然是这个法子,倒还得看天吃饭,湘西雨多晴少,还得劳烦刘师傅多多操心,莫要错过了晴天。”
“请大公子放心,小人是做熟了的,最多七日,便有好火药奉上。”
“如此甚好。这间宅院的主屋和西侧厢房,偶尔会有人来住,你只管做事便是,不需在意。”
“小人明白。”
彭翼云离开北街宅院后,从北门出了城,便前往谢圃公署。
他爷爷彭明辅致仕后,在灵溪河的上游建了谢圃公署,给宗族子弟传授王阳明的心学,又与王阳明弟子邹守益、蒋信等常有往来。
彭翼云的父亲去世后,爷爷彭明辅又再度出山暂代土司事务,但闲暇之时,仍喜欢住在谢圃公署,陶然于林泉之间。
沿着灵溪河往上游走四里地,便有一处山石突出于溪上的所在。
彭翼云远远看见一个布衣老者和一个青布长袍的中年人并肩端坐在大石上,两支钓竿伸出,钓丝入水,正在静静地钓鱼。
爷爷?师父?
他不敢高声喧哗,静静地走到两人身后,盘腿坐了下来。
“啵……啵……”溪上泛起几个水泡,两根钓竿上的钓丝先后一紧,只见两人几乎同时一抖手腕,两条白灿灿的河鱼挣扎着被拉出了水面。
“哈哈哈,念庵老弟,原来这灵溪里的鱼都等着翼云呢,他一到,竟然都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