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听了这话,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立马转回到苏阖身上,猜测严青竹这行为是不是苏阖默许,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是猜到了公子的身份,不想掺合其中?
还是单纯的想要与他们撇清关系?
如果这样,苏阖所代表的是哪一方呢?
但昨天他们并没有伤害公子,说明双方起码不是敌人,或者他还不知道公子的身份,一切只是自己多想?
沈长安脑海之中思绪翻飞,越想越多,越想越远。
可惜苏阖对他的视线避而不见,根本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想法,他低头端着碗吃的热闹,仿佛自己与几个孩子同龄一样,完全不在乎严青竹的所作所为。
沈长安眉头微微蹙起,正懊悔自己冒冒然凑上来,是不是不合适的时候,严青竹那头轻咳一声,带着关爱智障儿童的语气解释了一句。
“就是……得加钱!”
沈长安:……
所以我是傻子吗?
这还用得着你解释?
他心中有一种暴躁险些压制不住,但想到了自己所来的目的和刚才的那些猜测,还是将这个念头忍了下来,对着严青竹露出了狼外婆似的和善笑脸。
片刻后,严青竹端着一碗收了钱以后变得热情许多的严青栀重新热过的肉粥,走到了那缩在火堆旁边的孩子身旁,不等人家招呼,他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几道视线顿时落在了严青竹的身上,明明他已经头皮发麻,但脸上却是依旧风淡云轻。
他将碗往前送了送,开口说道。
“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我娘就愿意给我煮一碗汤面,里面的汤是鸡汤,整只鸡放在砂锅里,文火慢炖,一炖一个下午,捞出来去了浮油,只留下清汤下面。面也是她亲手擀的,切的细而不断,爽滑劲道,微微软烂些更好消化,每次吃完我都觉得病好了大半。”
“她说,人生病后心中总爱委屈,汤面不能治病,但被人关心的感觉,却能治愈这种委屈,这样就算生病了,心里也很温暖,病也会好的更快。”
那孩子是个脾气修养都不错的人,之所以对沈长安他们不太友善,也是因为一些心结。
严青竹在他后来醒来之后,就一直观察对方,他明显感觉到,沈长安与这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似乎是因为一些特殊关系才绑定在一起。
而且沈长安并不是严格意义上对方的下属,他看似一切以这个孩子为重,但行动之间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如果说从生命安危上考虑,沈长安身经百战,他的意见肯定很重要,但抛开危及生命的其它事情,单说交流和琐事上看,沈长安只是将这个孩子当做一个身份贵重易破易碎的物件,所思所行到底少了一分平等的尊重。
这些话不好说出口,因为这个世道能理解什么是尊重的人并不多。
沈长安救他与危难之中,一路保他平安,剩下的,侍女的死活,寻常人的性命……便都不重要了!
不止是沈长安,相信就连这个孩子的父母亲眷都不会在乎,最多在听到这些不幸的消息时,叹一口气,感慨一句‘苦命的人啊,多给些钱吧!’,这件事便会就此翻篇。
而这样的教育会贯穿他生命始终,哪怕他的良心和本能的尊重也都被种种现实打磨的一干二净,都不会因此停止。
他到了一个将懂事未懂事的年纪,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可却依旧被人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对待。
别说倾听诉求了,就连基本的尊重都很难被给予。
事实上,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见到亲近之人的死亡肯定会悲伤难过,但却不是在如此近距离的此刻。
那种真切的悲伤一定是存在于此后生活中点点滴滴里面的。
严青竹对此深有感触,也知道打开对方心房的钥匙是什么!
这孩子从来都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与他说话,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虽然依旧沉默,但看向火堆的眼神微微软化了些许。
严青竹继续自说自话。
“我以前不懂,但现在想想,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而且那个味道,我能记两辈子!”
严青竹说的肯定,稚嫩的童声配合着他对生死的感悟,将那孩子的注意力不自觉的就吸引向了他。
那孩子转过头来,看到严青竹时微微愣怔了一下,严青竹明亮的眼睛反射着火光,如同漫天的星辰,那样的郑重其事,让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悲伤。
他上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木香姐姐与他说,她不嫁人,以后要一辈子照顾他的时候。
他突然觉得火堆旁的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但他不愿意让陌生人看到自己的失态,拳头微微收紧,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有些气恼的转回头去,开口怼了一句。
“你才多大,就能说清两辈子的事……”
严青竹挑眉看了看他,把碗凑到他面前。
“记忆和年龄可没有关系,我觉得我手里端的这碗粥,也能让你记上两辈子。”
“它虽然不是鸡汤,也没有手擀面,但你身边那些关心你的人期待你振作起来的心情都融合在这里面,你可以尝尝试试!”
那孩子似乎看破了严青竹的小心思,冷笑一声,赌气的把后背留给了严青竹。
严青竹毫不在意,开口继续补充。
“能记两辈子的味道,错过了就太可惜了!你放心,我严青竹向来有一说一,你喝了以后,要是你没记上两辈子,可以来找我!”
严青竹拍拍自己胸膛,倒是真有了孩子气的感觉。
两人一时间僵持了起来,严青竹端着碗的动作并没有收回,而那孩子也分明感受到了严青竹那强烈的存在感。
好一会儿,等到他整理了心情,冷静下来之后,才抿了抿嘴,试探的转过头来,就看到严青竹正在看他,眼神里面没什么过多的情绪,老成的不像一个孩子。
这样直白的眼神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视线躲闪了一下后,才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问道。
“你叫严青竹?哪个严哪个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