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中郎将(2 / 2)林珺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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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妃有孕那年,皇宫中百花竟开,春芍药秋月季,自立春一路盛放至霜降。一向天灾人祸四起的边关风调雨顺。先皇找人算命,四十九位奇人异士给出的结果不约而同竟全是“国祚绵延”。

她父皇便昭告天下:“此子必为太子,承我大齐江山。”

她居住的金鲤宫之所以叫做金鲤宫,便是因她降世那日,明明是秋分,宫中却有无数莲花竞绽,九十九尾通体金鳞的锦鲤自其间争相跃出。

可惜是个公主。

先帝在她出生时,鸩杀了秋夕宫中所有的稳婆和宫人。

秋分因此做了近十九年的假皇子。

在二十年间无数的传说中,她的身世被扣上了一重重金灿灿的枷锁。仿佛只因“小皇子”的出生伴着这样的异象,便一定要不负众望,做一个盛世明主。

可她的母妃因生他而缠绵病榻,不到四载便仙逝。

八岁那年她遭人陷害遗落边境,竟毫发无损地回到国都,从此她的父皇对她更加疼爱有加。

自那次回宫起,“浪迹天涯”这个词对她而言就产生了与日俱增的吸引力。她在宫里着男装,却在十年间以女儿身踏遍了大齐大半疆土,虽偶尔暴露身份,屡困险境,却总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十二岁加封太子,十八岁继位。她母妃仙逝后,天下知道秋分女儿身的就只有她父皇和丞相。

没有人问过她,作为一个本应被娇养的公主,是否愿意担这样扭曲的命运。

很想摆脱桎梏,真正做一回选择。

可秋分却都应下了。

除了她的别无选择,更因为她曾向一个人承诺过,从此会保护他。

名曰画香楼,自是有两绝。

仕女画,美人香。

国都之中最为奢靡的勾栏瓦肆,却也是文人雅士最爱聚集之地。

秋分出宫也有两大爱好,打马,逛青楼。打马是短暂而欢愉的放纵,不过作为一个女子,她逛青楼当然只是为了画仕女图。

“季公子和九月小姐来了”,林妈妈在后门迎接他们,一边把人往里带,一边递上热毛巾,“一路辛苦了,我总说差人用轿子接您们去呢,每次都自己过来了。”

画香楼里刚开始上客,掌灯时分,一派祥和。

秋分大马金刀往雅间里一坐,掏出把扇子甩开,“小季子,上货!”

季和光白她一眼,把包袱里的卷轴拿出来。

林妈妈满脸堆笑凑过来,“这回的东家说了,先看样画,若满意了便二十四幅一次付清”。

“真真爽快人!”秋分抿了口茶:“就是随州二十四景委实有点儿多,我真得画一阵子。”

“她家最近多事之秋呢”,季和光坐在旁边附和道。

林妈妈会意,小心翼翼拿起卷轴出去了。

“我都好奇了,对面那个金主到底是谁啊。明知道春宫美人画才是我陈九月拿手之作,非点名让我画山水”,等回信的空当,秋分趴在桌上一根一根揪桌布上的流苏,不满道:

“那玩意画着有什么意思啊。”

“那你不画就得了”,季和光说。

“那不行”,秋分道,“给那么多金锭子呢!”

“出息了”,季和光失笑,“我父亲缺你吃缺你喝了?”

“什么都不缺,”秋分把脸埋进胳膊里,露出半个脑袋冲他眨眨眼睛,“我就是想玩儿。”

林妈妈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没拿卷轴,却捧了一只金丝木小盒子。

“老规矩,那位公子说了,这是一成定金”,林妈妈把匣子打开,放在桌上,“剩下的让季公子明天再带人来取就成。”

林妈妈末了又加上一句:“那位公子说了,半年为期。”

“好哎!妈妈放心,四个月保证完成,”秋分卖乖,说罢又沉思了一会儿,“真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有钱又无聊。”

回宫当然不能骑马,而是要先途经为和居换马车。

季和光说:“去吧,半个时辰后为和居见。”

秋分雀跃地从画香楼后门出来,飞身上马。

“驾——”

马鞭落下,狮子骢疾驰而去。

长街上的灯火荧荧,在她两侧连缀成河。

人声、丝竹、叫卖。

这样热闹而喧哗的长街,才是她所向往的真实人间。

裙裾在身后扬起飞舞,耳旁有划过的风声,她在这样任性纵马的夜里,总能找到久违的畅快与肆意。

马蹄踏过青石板上的水痕,也踏碎久居宫中的沉闷孤独。

秋分身量不高,却很喜欢狮子骢这种烈马。

乘夜疾驰,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也许是今天荒唐的选妃大典,也许是十年后以那样的方式再见姜同尘,这天晚上秋分的心头积攒了格外多的不快,跑马几乎像是发泄。

姜、同、尘。

这三个字,这十年间在她心底已重复了无数遍,烙下无人知晓却无可磨灭的痕迹。

不知为何,狮子骢今晚也有些亢奋,当“为和居”三个大字已近在眼前时,她却来不及停下了。

眼看就要撞上门口的石狮子——

更要紧的是,有个白色素衣的男子正从门内走出,身形颀长而高挺,像极了那个人。

狮子骢扬起嘶鸣,秋分心中大惊,却又灵光一动。

她任由马蹄疾行,双手抛却缰绳,朝石狮子跃起,足尖轻点其上,借了个力,向姜同尘直直扑过去——

轻得像要飞起来。

姜同尘一定会拦住马,也一定能接住她。

周围一圈人扭头看过来,发出惊呼。狮子骢通人性,在冲出几丈远后停下,并没有伤及无辜。她一头摔进姜同尘的臂弯。

“烈马难驯”,姜同尘果然稳稳扶住她道“城中人声鼎沸,你不要命了?”。

听到这样阔别已久,熟悉的、带着担忧的诘问,秋分简直鼻子一酸。

但她还是在姜同尘臂弯里嘻嘻一笑。

“既然公子冲撞了我的马儿,又非礼了我,不如请我喝一杯聊表歉意?”秋分不要脸道,“免贵姓陈。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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