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落叶归根。苍梧是回不去了,我看啊,你们几个身子骨也弱的不行,老兄弟们又是见一面少一面,思念的紧,不如就都搬到这交趾郡,搬到这龙编县城里来。早晚喝茶聊天,我也带着你们辟谷修仙,延年益寿,还能跟儿孙们团聚,岂不美哉?”
搬到龙编县城?那太守之位和兵马之权……
三个老头这才明白兄长举办今天这场宴会的实际用意。
杯酒释兵权。
这就是刘贤给老士燮所献的第二个计谋。
只要算得准,不伤亲情,也不伤交州。
士燮含笑望着三人,等待着兄弟们的回答。
士?极不情愿::“可是郡里还有些政务要……”
士燮道:“九真的政务,交给士干去办。我已经告诉他,事无巨细,都要办好,决不能让他三叔操心。”
士武也有些危难:“大哥,那我夫人的墓地还……”
士燮道:“宗祠墓林已经翻修了,都迁到苍梧祖坟。将来你我入土了,也得去那。正好团聚了。”
唯有士壹闷不吭声,良久,他起身道:“士壹愿让出太守之位,迁居交趾。不,只要兄长能让我父子相聚,今日起,士壹一切听大哥吩咐。”
用权位换独子的命,在士壹看来,已经赚了。
士?、士武见两个哥哥如此,知道再抵抗也没用,也只能答应交出权柄。
“你们不要以为是我这个做长兄的不信任你们。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被我踢出了交趾,以后,我会提拔侄子们为交趾的县令郡吏,你们三个还要在后面多帮衬,多辅佐,将来士家的基业还得靠他们。”
话说的好听,可老大的儿子做太守,弟弟们的儿子只能当县令郡吏,这士家的基业,到底交给谁,在场诸人心里怎么会没数?
“大哥,这房梁上悬挂的,是下一任家主的名字?”士武抬头,指着悬梁遗命憨憨问道。
士?连忙拦住他,小声说道:“住口!家主之位岂是你问的?上面会写你儿子名字不成?”
士燮含笑不语,可是心中一阵苦涩。他也想在暮年享受天伦之乐,可是诸侯之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兄友弟恭,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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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散后,老三老四先回驿馆休息。老儿士壹留在祈丰殿中,等待大哥最后的审判。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按律,徙边朱崖郡。”
朱崖郡,即今之海南岛。武帝平南粤,遣使自徐闻(今雷州徐闻县)渡海略地,置朱崖、儋耳二郡。在此时尚未开化,流放至此,无异于送死。
“徙边……你还是要他命啊!”士壹哀求道。
“谋反大罪,丈夫处死,妻子徙边。我这已经是法外开恩。”士燮毫不动容。
士壹知道,再哀求也没用,恳求道:“我也有罪,你让我们父子一道徙边,行吗?”
士燮摇头:“你的牢房,就在龙编。”
士壹跪地,抱着大哥苦苦哀求:“那让我去送他一程,送完救回来,行吗?”
士燮不为所动。
“不带一兵一卒!连家丁也不用,就我这把老骨头陪他一程!天冷了加件衣,天热了铺凉席,成吗?”
士燮仍不回答。
满头白发的士壹哭道:“大哥!你嫁女儿尚且让士徽去送亲,我就不能送送儿子吗?!匡儿是我独子啊!”
面对二弟的苦苦哀求,士燮沉默良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府君终究妥协。
“马车和船我会备好,你们明日就出发。”
士壹千恩万谢,离开了祈丰殿。朱崖郡远隔山海,恐怕这会是老人最后一次踏进这金碧辉煌的殿堂。
刘贤从屏风后走出,发出一阵叹息。
“好贤孙!你为太公,为交州,办了两件大事。你想要盟约,还有赖恭,这两件事,都准了。”
刘贤在士燮面前磕头拜谢。
“先不要着急回零陵了,等今年过完年再走。这几个月就留在这,给太公讲讲,除了‘秘密立储’和‘杯酒释兵权’,你还听说过哪些奇策。”
过年才能回?!盟约未订,刘贤只能勉强同意,正好让众人先养伤。还有顾瑕,这个年轻人也是大才,他需要时间去招揽。
纷争尘埃落定,老士燮似乎一夜老了十岁。刘贤回头,看到悬梁遗命在他身后孤零零的,如同身前的老人。
他不知道如今这遗命上面又写了谁的名字。但是他知道,各自起行的五个舅舅都会为了这道遗命拼命。因为这决定了,当他们老了时,在今天这样的宴会上,谁坐主位发令,谁在下首磕头。
刘贤未必改变了历史,但一定改变了他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