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蔡惊呼一声,“你小子八成是又疯了吧?”
清朝自平洪杨的军兴以来,连年征战,以军功被保举的人极多,加上清朝有捐官的劣制,导致名器滥觞,品秩就变得不那么值钱,一个官的位子,倒有三个人等着去坐。曾有大将的亲兵,积功保至三品大员,然而无官可授,只得还是继续当他的亲兵。这些事在后世,是被当做笑话来说的,但同时也说明,实缺才是最让人眼红心热的东西,因此老蔡有这样的反应,毫不奇怪。
但关卓凡也有自己的考虑。兵凶战危,高收益带来高风险,即使是七品实缺,过的毕竟是刀头舔血的ri子,不见得次次都能像今天一样死里逃生。既然是打算好好地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他还是想替自己寻一条别的路,先求一个妥当,稳下来再说。
可是这些话,是没有办法跟蔡阿两人明说的。关卓凡想了想,觉得正好把自己编造的一个理由,向两人提出来。
“不瞒两位大哥说,”他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迷惘的表情,“小弟现在,除了看见两位大哥,还能记得起来,今天之前的事,却什么都忘了。”
蔡阿二人,目瞪口呆地听着关卓凡把自己失忆的经过讲了一遍,他是如何中了法国鬼子的一发炮弹,如何靠了黄骠马的遮挡才大难不死,如何晕厥于地整天不醒,如何步行半夜才打探到大营的所在,如何见到两位大哥便象见到了亲人……诸般种种。说起来,除了失忆两个字外,其他的倒是句句不假。
两人听完,又是吃惊又是感动,对望一眼,还是由老蔡先开了口。
“小关,你这是离魂症!”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老蔡,郑重其事地说,“西洋人的兵器,最是邪门,大炮一响,多少人都是失魂落魄!不过不要紧,我看你三阳俱在,神有所属,只要静养一段时ri,丢掉的一魂,自己就能慢慢地寻回来。”
这个说法好!关卓凡心想,这样自己离开大营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了。
“关三,那你还能记起家里的事吗?”阿尔哈图为人老成些,替他想得也多些。
关卓凡摇了摇头。
“哦”老蔡也明白过来了,他现在既然什么都不记得,那就得给他补补课了。
“你和老蔡,都是镶红旗的,我是正白旗的,咱们都是好哥们儿。”阿尔哈图说道,“你家在城南的寿比胡同住,南起的第三……还是第四个院子,反正明天我送你回去。你的老爹老娘和大哥都不在了,别的……别的……家里的事,你平时跟我们说的也不多。”说到这里,阿尔哈图看了一眼老蔡,两人的脸上不免都有些尴尬惭愧之意。
关卓凡心想,看来自己穿越的这位,生前的人缘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跟老阿和老蔡也未必就是什么“好哥们儿”。他们两位现在对自己如此亲热,大抵也是因为自己今天的表现让他们刮目相看的缘故。
“唉,要是马额齐也在就好了,平时你跟他最好。”老蔡惋惜地说,“可惜今天第一次冲锋就没了,留下孤儿寡母的,也真可怜。”
马额齐,关卓凡把这个名字记住了。
“老阿,老蔡,以前的事不管怎么样,从今天起,我当两位是我哥。”关卓凡很诚恳地说,“明天我自个儿回家就行,京城就这么大,丢不了!倒是营里,有两件事拜托两位哥替我办一办,一是替我告个假,反正我现在这副样子,也打不了仗。二是乌佐领那里,替我把那个翎长的实缺辞了,我还是做我的外委翎长好了。”
同样叫做翎长,分量却大不一样。外委翎长,也叫蓝翎长,意思是编制之外的委任,虽然也有品秩,但只是九品。而翎长,却是正七品的职衔,堂堂正正的朝廷武官。
“不成!”阿尔哈图沉思半晌,摇头说道。见关卓凡看着自己,连忙说:“你别误会,替你告假,那是一句话的事,交给我来办。不受实缺这个事,我看不能这么办。好歹先把七品的部照领了,再把那两身官服领了,穿出去吓吓人也是好的。受不受实缺,也不急在这一时,可以从长计议。就算到时候真不要这个官,那也得跟老乌讲讲斤头,几百两银子的事,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关卓凡明白了,这个缺,他如果不要,自然有人抢着要,乌佐领就大有机会中报私囊。阿尔哈图是真心替他打算,才会跟他说这一番话,心里感激,说道:“阿大哥,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也不用你怎么心,明天一早,你只要露个面就好。其他的我替你办,连书办那里的使费,都算我的。”
“那怎么行!使费还是该我来出。”关卓凡不答应了。按当时的陋规,凡升职的官员,必得向发放部照的书吏送上一笔贿赂,才能过关,否则有的是挫磨你的法子,决不能让你痛痛快快的拿到手续。而领取官服之时,也是一样。具体需要多少钱,关卓凡不知道,但自己升官,却让别人掏钱,道理上实在说不过去。
“小关,这钱归我和老阿来出,你就别管了。”老蔡见阿尔哈图犹豫着不说话,索xing接过了话头,“你是不记得事了,我跟你直说了吧,你的景况,不大好!”
这句话一说,关卓凡懂了,说白了,自己没有钱。郁闷当场,说不出话来。
穿越到这么一个倒霉鬼身上,死爹死娘死大哥先不说,居然穷得连升官的使费都拿不出来老天爷,你把这个叫做一条出路?
“对了,”老蔡眼睛一亮,想起一件事来,“你从前提过一回,你订过亲!”
我订过亲?关卓凡大感兴趣。
“就是……就是……”老蔡又吞吞吐吐起来,“就是到底娶了没有,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