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两国颜面,若能够选择,他还真不希望这个女儿前去,只是自己膝下就两个女儿,一个疯,一个刁蛮,总不能将疯了的这一个送过去和亲吧。
“父皇,那个魏国太子是个病痨子,女儿的终身幸福总不能指望他吧,三皇子在魏国呼声也很高,说不定最后登基的是他呢,魏国皇帝正常的话,就不会将江山葬送在一个病太子手中。”
燕凝扯着夏皇的衣袖,撒娇道,夏皇刚才那点点怒气早就被她这一嗲音灭了魂,烟消云散了。
“凝儿说的也有道理,所以父皇也没竭力反对,只是在三皇子面前装装样子而已。你一个女儿家,一见到三皇子,活像被勾了魂似的,父皇都感觉脸面无光呢!”
夏皇也没坚持,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也有了兴趣调侃起女儿的不知羞来。
茗儿无意一瞥,发现一向蛮横不讲理的七公主燕凝娇媚的脸上浮现赧然的红潮,迟迟未褪。看来燕凝对未来的这位妹夫一见钟情,一颗芳心早就给了人家了。
只是不知这两位父女还要聊多久,自己装疯卖傻还有必要吗?此刻两人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燕凝她果真要自己当她陪嫁吗?她难道不怕一个疯子会令她颜面无光吗?
茗儿实在摸不着头绪,只好蹲在地上自己数着自己的手指头玩耍,一边听御书房内这对父女热火朝天地聊着,硬着头皮继续装疯,沉默地装疯,偶尔再滴点两滴口水掉在这价值连城的毛毯上。
……
“凝儿,你为何一定要茗儿当你的陪嫁?一个疯子当你的陪嫁,你不怕三皇子府的人看你笑话吗?”
夏皇顺了口气,挑眉问道。
茗儿垂睑,亦勾了唇角,她也不解。几乎昏昏欲睡,没想到这对父女天天见面,还有这么多废话好讲,本以为能够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没料到听到头都快垂地了,还没一条是对自己有用的。
这下,好不容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茗儿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一下,顿时茫然的神智清醒了三分。
“父皇,茗儿是个疯子,疯子才不会跟我抢三皇子,三皇子是我的丈夫,长得又是那般俊美,我怎么能够容忍身边的人趁机爬上自己丈夫的床呢?三皇子若是正常,定是不会理这个疯子的。况且,茗儿在,能够凸显出我的与众不同来。”
燕凝笑靥如花,极为灿烂,语气轻松。
茗儿极力克制,才没笑出声来,这燕凝实在是愚蠢得可以,跟一个疯子比,的确是能够凸显出她的与众不同来。她也太没品了,难道魏国就没女人了,自己的心腹爬上三皇子的床,总比魏国的女人爬上三皇子的床好。
“凝儿,三皇子极有可能是未来的魏皇,你总不会禁止他娶妃纳妾吧,你是夏国公主,你或许也会是未来的国母,一定容人的雅量,你还需具备。”
夏皇瞪着她,想要劝服燕凝。
“父皇,这你就别担心了,反正只要我抓住他的心,以后他就随我为所欲为了。”
此刻的燕凝一派天真,仿若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个魏国三皇子本该就为她着迷。
“唉,你好自为之吧。你真要茗儿,就带过去吧,这也算是父皇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夏皇无奈地叹了口气。
茗儿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如此,就将自己的终身给葬送了。也罢,反正在这夏国皇宫装疯卖傻的日子过得也乏了,换个地方装疯卖傻估计也就那个样。
夜色迷离,群星璀璨,围拢着星空中高悬的一弯月儿。
月色柔和,光芒倾泻洒向大地,仿若铺上了一层绮丽的银霜。
离宫,是冷宫最近的一处小院落,后来被提上“梨宫”二字,久而久之,大家已经忘记了它原先的名字,皆以“梨宫”而名之。
九公主茗儿,就住在如此偏远的院落。
这是一处荒凉的院落,因为离冷宫近,每晚都可以听到冷宫中发了疯的女人凄厉的哀嚎声,一阵一阵,令人心慌。
茗儿刚开始入住时,每晚都吓得睡不着觉,抱着嬷嬷汲取温暖,困累至极才步入梦乡。之后,日积月累,听不到凄惨的吼叫,反而要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了。
若不是梨宫,除了自己跟嬷嬷,没有其她人,嬷嬷肯定是不会跟自己一起睡的。
四岁开始搬入这个阴森黑暗的地方,没想到一住十四年,哎,装疯卖傻也有十四年了。茗儿不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撇了撇唇。
若不是装疯卖傻,估计自己早就被当成商品,成了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
梨宫茗儿的寝宫内,简单的一桌一椅一床,都是上了年月,连窗帘都掉了颜色,破旧不堪。
茗儿望着桌上半截短短的火烛,摇曳生姿,她目光萧萧,神色略微触动。
若是燕凝的寝宫,肯定用不着蜡烛,而是熠熠生辉的夜明珠替代,嵌在墙壁里。
老宫女弯着腰给茗儿收拾行礼,老泪纵横,明日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九公主就要离开这个吃人的夏国皇宫,踏上远去魏国的行程。
还是当七公主的陪嫁丫鬟,老宫女心里难受极了,以她之见,自家公主比起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七公主,不知好上几倍。
自家公主才貌双全,那个蛮横的七公主根本就无法匹及茗儿公主。
“嬷嬷,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里酸酸的。”
茗儿心里头也堵得慌,她跟嬷嬷的感情极深,相依为伴这么多年,她从没想过跟嬷嬷分离。看到嬷嬷默默垂泪,茗儿眼眶也不由隐隐发红,强制压下去那股酸涩。
茗儿双拳不由握紧,今后没了嬷嬷,她就要一个人坚强生存在异国他乡,肯定要活得更好,放开心扉,活得潇洒一些,免得嬷嬷为自己提心吊胆。
“公主,嬷嬷舍不得你。嬷嬷老家也没了亲人,要不嬷嬷陪着公主一道去魏国吧?”
老宫女拂袖抹干了脸上的泪珠,视线迎上倚窗而立的茗儿提议道。
“嬷嬷,我去不是享福的,又怎么拖嬷嬷下水呢?况且,哪有陪嫁丫鬟身边还跟着个伺候的人呢?嬷嬷年纪大了,我要是去了魏国,八成上头会放嬷嬷出宫的,嬷嬷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老,度过下半余生,茗儿也安心了。”
茗儿在床底摸出一个小小的珠宝盒,递给嬷嬷,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些是我母妃留下来的东西,我反正去了魏国,估计也派不上用场。嬷嬷拿去,买处房子,找几个仆人照料下生活吧。嬷嬷不要推拒,这是茗儿的一点心意,嬷嬷要是余生受苦,母妃在九泉之下,定要痛骂茗儿不懂事的。”
老宫女含泪接过去了,拿了两样珠宝,一只珠钗,一只玉镯,阖上珠宝盒,在茗儿莫名不解中,她将珠宝盒递还给茗儿,“公主,要是你在魏国受苦,嬷嬷一样于心不安。没有银子,寸步不行,万一公主有用得着银子的时候,嬷嬷可不希望公主寸步难行,必要的贿赂,能够达到目的,就放手去做。这两样珠宝已经价值连城了,嬷嬷的余生,公主就别愁了。若是还能够再看到公主,就好了。”
茗儿看着珠宝盒又莫名其妙地回到自己的手中,茫然地眨了眨两下眼睛,郑重地道,“嬷嬷,要是茗儿能够逃出那个魏国的皇宫,定会回来找嬷嬷的。”
“嬷嬷若能够看到公主嫁个如意郎君,生活幸福美满,死也能够瞑目了。”
老宫女有感而发,茗儿心中如平地惊雷,一震,话梗塞在喉咙,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她浑浑噩噩过了这十几年,装疯卖傻,空闲下来便读读母妃遗留下来的书籍,不能如燕凝一般跟皇子们一起念书习字,便拼命自立自强,出不了皇宫大院,只能自己从书中慢慢领会。
这中间的苦闷跟难受,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这也间接培养出她比常人更加坚韧的性子。她是做不到如燕凝般,一个不爽,便大发一顿脾气。
从茗儿很小时,她就明白了自己跟燕凝是不一样的,燕凝身边那么多人可以供她依靠,而自己,就一个嬷嬷在身边悉心照料自己。
若没有嬷嬷,茗儿也不会成长至今,对于嬷嬷,茗儿心中是满满的感激。只是没想到嬷嬷开始关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了,只是自己这身份,注定无法如嬷嬷所愿嫁个如意郎君。
勉强是无法幸福的,况且,爱情这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茗儿暗叹,自己这辈子,或许会让嬷嬷失望。
这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佳,在嬷嬷看来,自己这念头,有些出格,或许可以归为荒谬了。
“嬷嬷,明天就要离开了,我想去梅林走走。”
茗儿看着窗外,熟悉的院落,嬷嬷的嘀咕声,似乎越来越小,索性开口道。
“去吧去吧。”
老宫女左手拿起一件白衫,小心翼翼折好,挥了挥手道。明白公主是想梅妃娘娘了,梅林,也是公主最后一次踏足了。
茗儿回头看了老宫女灰褐色的宫女袍,上头缝缝补补,也是该换套新的了,但她跟自己,都是被这个皇宫忽视的人,从没人想过她们也是需要衣服的,仿佛每天送上三餐,已经是极限了。
离开,或许是对的,十四年过去了,难道她茗儿一辈子都要在这梨宫装疯卖傻吗?
夜色朦胧,白梅傲然挺立,不畏寒霜,仿若世间天色为之生变,对它们来说,依旧无动于衷。
清澈的双眸,不由涌现丝丝羡慕,若能为梅花,谁稀罕这九公主的头衔,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
梅林中有人,茗儿一进来,就感到有人在看她,灼热的视线,迫使人喘不过气来,对方定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
夜色空蒙,天地间一片混沌,只剩下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睛。
红色给遮挡,反而将红色在他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是谁?”
他脸色阴沉,显然不太高兴眼前有人乍然出现,打扰了他休憩的悠闲时光。
茗儿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这个皇宫还真是不容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皇宫中人。一个外来人都对自己摆显脸色,还真是可笑又可悲。
他是谁?茗儿没有问出口,但是刚才自己一瞬间的迟疑,没有装疯卖傻,此刻若是再装疯,眼前这个精明睿智的男子,定是不会相信。
犹豫了一会,她才缓缓启唇,“冷宫妃子。”
她暗想,就算报出九公主的名号,估计也没人知道。夏朝皇室中人历来皆以“疯子”为丑事,极尽掩藏,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夏朝皇室还有一个九公主。
也是,自己那时还没装疯时,燕凝早早受了封,夏皇最受宠爱的七公主,后来,不知那年那日,皇帝才想起还有另外一个女儿的存在,九公主便落到自己的头上。
可是好景不长,九公主就疯了,渐渐的,皇宫中人逐渐淡忘了九公主这个名号。这就是为何茗儿比燕凝年长,却没排在燕凝前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