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钟离伊的字,力道虽不够,但神形已经很像了,心里涌上的暖意化了独孤冽眼中的坚冰,“很好了!”牵她起来,问:“可有想我?”
随着独孤冽出了屋,院里已经摆上了他命人送来的饭菜,两菜一汤,很简单的菜肴,却是他们两人都喜欢的。钟离伊淡笑,“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
给钟离伊盛好饭,听她这话,便道:“是抱怨我今天出去没告诉你吧!”清早醒来,见她睡得香,便不忍叫醒她。钟离伊默默吃着,并不说话,轻一笑,“看着你吃,比看着那些人要好得多!”
本是无意的一句话,钟离伊听了,竟缓缓放下筷,喉头似堵着,那秋水轻轻漾着。
“怎么了?”独孤冽见钟离伊如此,忙问。
强笑,却发现牵动不了唇,眼里全是担心。“你有把握吗?”试着,终问了。若非事情紧急,他不会不留下支言片语便出去的。
微愣了下,终于明白这女子担心的什么事了。轻拿筷敲着她碗,似生气的道:“吃饭的时候,好好吃!”
护城河畔,垂柳下,夕阳余辉洒在河面上,粼粼波面金光一片。
携着她手,漫步于烟柳间。柔弱柳条拂过她脸,而她不似柳条那么柔弱无助。
“是出了一点问题,但是相信我,我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自信狂傲一如昨昔,他就是独孤冽,从来都是如此。
停步,仰脸望入他眼里,“你不是真想把他扳倒吧?”这话,别人不敢问,可是钟离伊想问。
独孤冽笑着勾住她下颔,“若我那样做了,你还会跟随我吗?”
有过一瞬的伤心,但还是坚定的告诉他:“不管你做什么,哪怕你逆天弑君,我都跟随你!因为,我答应过一起走下去!”情浓之时,就是不舍他,不舍他孤单一人。
揽上她纤腰,欺身侵唇,“钟离伊,有你相伴,一生足矣!只可惜……”话不再说,只可惜,他心怀天下,还有一份为自己母妃不平的恨。
“冽,这一生,我只许了你!你去哪,我便跟着去哪!所有的事情,都与你一起面对!只求你别把我抛下!我不能让你和我两人都孤单!”独孤冽抱钟离伊回家,钟离伊在他怀里认真的说着。
宠溺的望着怀中人,终于点头:“傻瓜,我怎么舍得把你抛下呢?便是抛了天下不要,也不会让你一人的!”
心小小痛一下,他把自己与天下相提并论,真会要去做那事吗?只是他做了如何,自己阻拦不了他,也不会去阻拦他的。
似是感受到了钟离伊心里的不安,独孤冽心疼着,“这一世,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在一起!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
醉心楼内,听完部下的汇报后,独孤冽看了一眼身边的钟离伊,自从那日之后,钟离伊就一直跟随他。钟离伊可以不知道他的事情,也不会去插手那些事,只要守在他身边便好。
“东州瘟疫渐散,朝里下拨的银两却迟迟未到!”独孤冽眉心里结着愁,更有一层隐隐的怒。望着窗外那湖水,天空映在湖里,云朵静静的飘过。
钟离伊走近他,抚上他眉,轻轻道:“是谁从中作梗还是?”官员私吞赈灾款,这是常有的事。只是独孤冽能为这事而担忧,就不是小事了。
“没有!”独孤冽摇头,“这银子根本就没下来!”屋内没有别人,可独孤冽语声很沉。感觉到眉上的那手一颤,忙捉下她手,“你在担心什么?”亲吻着她的指尖,凉意生生,却轻而易举的揪住了他心。
担心着他,担心着东州的黎民百姓。“独孤若穹这是要做什么?王家富可敌国,还缺那么点钱吗?他这么做,就不怕激起天怒人怨?”钟离伊着实生气,当年离心怎么就看中这么个人?
“按说,独孤若穹身为储君,这帝王之位迟早是他的,他就算对我有防备,也不应该这么急急动手!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王家!”独孤冽眼里闪过阴冷,但看钟离伊时,眼还是明澈一片。
王家?王苑之和王道之?这姐弟两个能引他如此,真不是普通人物啊!“那东州百姓该如何?”朝廷银子下不来,才遭大疫,天又渐冷,想到此时,一向不问他事的钟离伊也急了。
“银子倒会下来,只是有人该遭难了!他总得有个人出来顶事!”独孤若穹也没那么笨,一箭双雕的事,他比谁都乐意干。只是看着伊人,何时起,她心里有了那么多担忧?纤指似暖了些,再瞧她一身淡青色薄衫,声音高了声,似有轻怒:“天凉了,还穿这么少!”今年江南的秋天来得早,几场雨后,秋风便起了。
浑没在意到,独孤冽已经将她搂在怀中,温温暖暖的男子气息丝丝透入她身心。“我不怕冷!”钟离伊轻推着他,这大白天的,她可不敢跟他这么闹。
又推他!独孤冽不满了,凑近她耳边,声音里带着几分威胁,“你要再推我,今晚我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我不怕冷!”钟离伊仍是那句,只是声音弱了些,她知道他所谓的“不会那么好说话”指的什么事。
“我怕你冷!”
清清一笑,这独孤冽!于是任他拥着,“快中秋了!”院里的梧桐也落叶了,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本来秋天该是萧条的,可这个秋天,却让她感觉很温暖。
“嗯!”他似乎对中秋没什么兴趣,只是对怀里这个小女子更有兴趣。她的发很长很柔,她的身上,始终有着清兰香,如兰凝汁一般的清香。“钟离伊……”声音沙哑了起来,“就中秋好吗?”
“中秋干嘛?”钟离伊不解,犹带三分笑意问他。只她不知那三分笑意,已经出卖了她自己。
这丫头,如今胆越发大了,还敢跟自己装傻,独孤冽削薄唇流出一丝戏谑笑意,“不要中秋也行,今晚便好!”
似是听到他叹息声:“钟离伊,还拒绝我吗?”
轻摇首,“一切都依你!”语声软柔,只如那飘在水面的云影一般。
桂子花香时,女儿家着了那一袭红妆。
静静坐在新房内,等着她的新郎来。
门轻响了,脚步声传来,落地时,很沉重。
心跳紧了,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原来,自己也会紧张。突然,心跳似乎停了,只因看到那月白色衣角。
盖头被他揭起,如玉面庞上,多了一丝痛楚。
红烛映着那娇俏新娘,云髻上插着两支青玉合欢蝶云钗,蝶似停在她发间,不舍独孤去。雅致玉颜上却多了几分娇羞,眉心眼底流露的全是小女儿的幸福。
“钟离伊!”不知看了多久,可能一瞬,可能一世,只是唤道,“你真美!”匆匆赶来,就为一睹她着红衣,而今,是悔了还是妒了?
“五哥……”完全没料到他会来,不敢看他,怕见到他眸里的伤痛,只听他的声音,便怕了。
伸手想去抚上她脸,只是缩了回来,“你一句话也不留给我,就跑了。我的心,你就那么不在意?”明明心很痛,明明知道来见她会痛,可还是要来,任谁也拦不住。
“我……”面对他,就是有些话不会说,手指彼此缠绕着,不敢动。
看她如此,独孤若寒苦苦一笑,“钟离伊,你幸福便好!他若待你不好,五哥不放过他!”说完这一句,他握起钟离伊手,轻轻一吻,仅此而已。
能感觉到他唇抖着,钟离伊手一颤,缩了回来。
他的眼里,总是如月光一般哀伤,轻惹上了微尘。钟离伊不敢望他,因为,怕沉溺于那片月伤中。轻为她盖上那红如火的盖头,听见他的声音,“为他着的红妆,你才会有笑意。”
声音远了,人渐远了。可耳边还是那句“为他着的红妆,你才会有笑意。”
贝齿咬唇,原以为自己不在意,原以为不会伤害到他。却此时方知,自己亏欠了他。可人这一生,有些人,注定只能欠了。
清新酒香蔓延进来,独孤冽执起喜秤挑起喜帕,痴痴望着那人,她的眼里为何会有泪?心柔,话更柔,“钟离伊,我们成婚了!你是我的妻了!”
水眸抬起,盈盈千许尽是数不尽的情意,他一袭喜庆红衣,衬得原是冷清的面容也多了些炽热。“冽……”唇先启时,泪落一颗,只如珍珠。以为那泪会落地,却落入他掌心。
“大喜的日子,该笑的!”轻搂着她,“莫非是觉得委屈了?”不待钟离伊答话,又道,“也是,娶你钟离伊,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呢!”他们的婚礼,除了几个好友,再没有其他人。
钟离伊连连摇头,“有你就好,不要其他人!”她不在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不在乎三媒六聘,只要真心相许。
良久相依偎,红烛轻摇着。
“你不喝酒的,可洞房花烛夜的,这交杯酒总得喝!”玉盏里盛着早年钟离伊为独孤冽所酿之酒,执一盏送于钟离伊,笑意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