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矣,何必再提?三太子如此绝代风华,何惧无妻?”
钟离伊淡然一笑,甚是觉得白烙迟仿佛在追究她的错过一般。
白烙迟轻然一笑,甚是温柔,“只是觉得可惜了,钟姑娘如此好的女子,也让本殿错过,不过如今你已贵为皇后……”
“不,如今我已不再是皇后,只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子而已。”钟离伊笑笑,“如果三太子无事,我先去歇息了。”
她如今才发现,一直称本宫本宫的,她早就不是皇后了。
从一个废后,又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子。
白烙迟颔首,站起来欲扶钟离伊,钟离伊笑着摇首,“三太子不必太客气,我还是能走回到厢房的。”
白烙迟双瞳亮如星辰,颔首笑着目送钟离伊的离开,他说的都是实话,在四年之前,他的确有亲自到昭国提亲。
可惜的是,当时的钟离伊誓嫁楚商凌,任何人的提亲都拒绝之。
世事难料,风云变幻,若能重新开始,若只是变了一步的棋,又将会是如何的呢?
只是世间没有如果了。
白烙迟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脸色凝重地坐回到椅子上,双瞳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离伊回到厢房,歇息了一会,突然被一声奇怪的响声惊醒。
她蓦然睁开眼睛。
却见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一片绿浓的树林。
只是树林之前,立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
看不出年轻,看不到面目,只看到那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那不是李略的人!
钟离伊心一惊,难道……这个秘密居地,还有其他的人知道?
正欲大喊,那黑衣人却蓦然转身,没入了那片树林。
那个人是谁?
钟离伊抚着肚子,有一种不安在到处弥漫着,她欲唤来那些侍卫,可是想想,树林那么大,让他们去搜,不是死路一条吗?
于是只能让他们提高警惕,另外,也通知了三太子一番。
翌日,三太子外出,钟离伊于大院里相当无事。
天气渐冷。
夜幕降临之时,三太子和众人归来,钟离伊坐在厢房的窗前,看着那路过的太子喜气洋洋地和侍卫们讨论着在京城的一见一闻。
一眼看墙头马上,白烙迟的确就像一个只爱游山玩水的男子。
然而,一个人深藏不露,才是真正的高人,否则,大齐国的皇和众臣们,怎么可能拥护一个无才的人为太子呢?
白烙迟,如果是独孤冽的敌人,那么独孤冽以后更是难以一步登天,至少,有白烙迟在,要他烦的事还多着呢。
白烙迟感应到了钟离伊的目光,转首,优雅温润而笑,“钟姑娘。”
他仍然称她为钟姑娘。
钟离伊仍然是淡浅一笑,离那段奔波的日子远了一些,虽然有时睡得不踏实,但是大夫开的安胎药倒也让她睡得比以前好。
如今气色倒显得好了很多,钟离伊那双如水盈盈的眸中,却有一股飘渺的气息。
白烙迟一怔,但见钟离伊仍然是浅薄一笑,指指他手中的面具,“没想到三太子也爱好这个,三太子童心未泯呢。”
她笑语嫣然,和窗前那一大片璀璨无比的海棠相映美艳,随意绾起的松松的发髻亦斜别着一朵鲜海棠,如此女子,冰雪绝美,宛如林间仙子。
“钟姑娘谬赞了,本殿在京城中回来,还特意为钟姑娘买回了一样东西。”他笑盈盈地道,从一侍卫的手中取过了一个玩偶,那是一个布娃娃,但头顶却系着两个粉色的铃铛,动一动,便有清脆响声。
钟离伊扬扬眉,白烙迟已拿着布娃娃大步而来,走到窗前递给她。
“太子有心了,小女子替肚子里的孩儿谢过太子。”钟离伊不由得感叹地道。
一个外人,居然还能记得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么,独孤冽呢?
李略定然已将消息传递于他,他在这几日应该会来吧?
白烙迟微微一笑,倒也不说什么,转身和众侍卫返回大厅中去。
钟离伊握着那只小小的布娃娃,一种强烈的寂寞涌了上来。
夜色于天空边缘弥漫了过来,掩住了周围那些绿色,亭台寂寞,风声冰冷,连一侧的灯火,钟离伊都感觉不到明亮和温柔。
她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孩子已八个多月了,不知道哪一天要临盆,如果他不在,那么,将是她一生的遗憾。
不知道坐了多久,侍女为钟离伊披上了一件比较厚的披风,但听到院外隐约有脚步声。
白烙迟亦听到此声,和众侍卫一道而出,立在灯火明亮处,钟离伊的目光亦落在大院的大门上。
但见门被推开,李略领着一班人步入。
约有七八个人,全穿着黑色的衣袍,在那微黄色的灯火之下,气势仍然不凡。
钟离伊的目光落在李略背后的那个人的身上。
仿佛很久很久不见了。
时光如水逝,再也不回头,她那一段孤单失落的日子,只有她一个人承受,而他,表面上还是那么冷漠,那么强硬。
白烙迟轻笑一声,“本殿见过皇上,没想到皇上突然来此,也没亏本殿等多久。”
他笑道,将手中的面具交给了身后的那个侍卫。
独孤冽听说了白烙迟的事,是他救了流落民间的钟离伊。
“三太子客气了,朕谢过三太子救了伊儿之恩,若能报恩,并且是朕做得来的,朕定然会尽力以赴。”
独孤冽客气地回道,瞳光一转,落在窗内的钟离伊的身上。
好两个多月不见,她仿佛瘦了。
他们总是这样不断地分分合合,猜忌,怀疑,深爱,痛恨……
他们的心,时远时近,然而再见,独孤冽才发现,原来曾经的自己,其实亦如此无情。
可以怀疑她,猜忌她,恨她。
钟离伊脸上的笑意敛去了,静静地看着这个来迟了的男人。
作为帝王,他的确辛苦,兼顾内外,还要在深夜中赶来此处,实是难得。
只是,作为夫君,听闻他于宫中夜夜笙歌,怀中抱香枕玉,却又是如此令她失望。
但是,她必须明白的是,皇帝,是后宫众多嫔妃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她渴望的一世一生一双人,终是只是奢望而已。
他肩负的是瑖国江山大业,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为她,抛下江山大业?
尽管他曾那么痛恨太后,曾那么厌恶皇权,但是现在的他,不正是在渐渐地改变了吗?
“伊儿……”独孤冽低低地唤道,三太子白烙迟却毫不识趣,笑道,“钟姑娘,别忘记喝本殿亲自为你下厨熬的人参汤哦!”
他说罢,戏谑地朝独孤冽一笑,转身离开。
独孤冽脸色一沉,正欲发怒,李略轻咳一声,独孤冽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白烙迟一眼。
他是钟离伊的救命恩人,独孤冽会感激他,但若他试图欲夺他的女人,那么他可不会如此吃哑巴亏。
不过,最重要的是,现在去看钟离伊如何了。
钟离伊坐在房中,对白烙迟的恶作剧有些啼笑皆非,侍女的确有端了一碗安胎汤来,大夫毕竟是李略请来的,相信汤里也不会有什么,是以,一连几天钟离伊都按时喝汤呢。
独孤冽大步地踏入了厢房,看到桌面上果然有一碗热腾腾的汤水。
“将这个倒了!”
独孤冽黑着脸吩咐侍女。
侍女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皇上一来怎么就发那么大的脾气?这乃是大夫开的安胎药,若是没有这些,恐怕胎儿早就保不住了。”
钟离伊不冷不热地道,坐在榻上,窗已命侍女关上了,冷风从窗棂的间隙中钻入,冷冷的。
独孤冽脸色一缓,“不是他给你熬的?”
钟离伊冷然一笑,相见之后,心中多了酸涩,又剩下些什么?
独孤冽走了过来,望着钟离伊的肚子,已大得就似要临盆似的。
“伊儿……朕如今才来看你,对不起……”他轻叹一声,看到钟离伊,心里踏实多了,再也没有之前的深重的担忧。
独孤冽双目带着内疚,轻轻地握起了钟离伊的纤手,另一手抚着钟离伊的肚子,钟离伊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你……在怪朕?”
见钟离伊沉默,独孤冽叹息,“朕不应该怀疑你和关将军私奔……”
一句话,钟离伊的心突然冷了下来。
原来,她流落在民间,受尽饥饿,受尽惊吓,而他,却在皇宫里新册妃子,与爱妃同乐,还怀疑她和关尚在私奔?
她苦苦待了两个多月,就等到这样的结果吗?
“皇上,真是高估伊儿了。伊儿只有一颗心,心都在皇上身上,怎么还有本事一分为二,分关将军一半的心?”
她苦涩一笑,冷冷地看着这个她曾日思夜想的男人。
“伊儿,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独孤冽脸色一沉,钟离伊眼中的温柔明显尽失,她变得冷漠,眼神亦是那么疏离,带着明显的失望。
“那又是如何呢?皇上如此怀疑伊儿,为何还在来见伊儿?莫非是为了肚子中的孩子?”
钟离伊笑道,一侧的侍女噤声,没想到这个女子那么大胆,虽然她们不知道钟离伊的身份,但起码知道她是皇上的女人,却用这种口气和皇上说话,不是找死么?
独孤冽脸上布满阴霾。
“你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