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晔没有在继续追问两位王爵的事情，反而说起了临安时玄安提过的事儿。

那人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一番：“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前几日听右翼王身边的参将说起过。”

云瑶听苏晔提起这件事，心里也微微一动，她微微底下身，在苏晔耳边道：“既然两方僵持不下，必然是势均力敌且都有顾虑，此刻若一方可有虎添翼，那巴尔哈的内乱，才能乱起来。”

这确实是与苏晔想到了一块儿，二人对视一眼，苏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坐在对面的人也听见了这话，不免点头称是，云瑶又道：“两面借刀，谁把谁灭了，都是好的。”

“是这个道理了。”苏晔看向对面的人：“我原以为这批东西到了他们手里，会用来对付咱们的兵马，现在看起来，巴尔哈完全顾不上我们，这样我让教内把这批东西放出去，无论落在了谁的手里，对巴尔哈的形式，都有好处。”

“而且巫奇一族也在伺机而动。”那人补充道：“我此番前来，就是奉命探查巫奇族是否与大宇或是郁南暗中往来，右翼王对此事十分担忧，甚过担忧左翼王。”

“右翼王那只胳膊，就是他的奴隶砍掉的，巫奇一族在右翼王心里，始终是跟刺。”苏晔长叹了一生，巴尔哈的形式也算是明朗，只是人性难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自己的谋算就是对的。

他给那人添了茶，分析道：“巫奇族一定更希望此刻在王城的左翼王能够继承王爵，苏珏是大宇的人，从骨子里来讲，对巫奇族会宽容许多，只是……”

说到这里，苏晔的眸子忽然一暗，透出些狠厉的眼色：“左翼王苏珏，无论在巴尔哈多少年，始终都是大宇的血统，老王爷不会让王爵落在他身上的，巫奇族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不趁着老王爷还活着的时候动手脚，等他真不行了，传位右翼王，巫奇族就永无翻身之力了。”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先让他们内斗，等两败俱伤，咱们在伺机动手。”苏晔的话，那人了解了含义，苏晔冷笑了一声，烛光之下，显得阴狠诡谲：“斗吧，无论结果如何，一个都别想活。”

又是灭族这样的话，苏晔每每提及巴尔哈的事情，眼角眉梢都藏着杀意。

“我毕竟山高皇帝远啊。”苏晔的目光落到那人身上，他拍了拍对方的手：“怀双，你我自幼相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全权代我做决定。”

怀双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万万不可，殿下，臣只是一个带兵打仗的粗人，不可……”

“你虽出身行伍，但没人比你更了解巴尔哈的形式。”苏晔早已有这个打算了，他回来的时间越久，越发现自己对巴尔哈的掌控减少，这对于整个形势，是不利的。

但他一直不想说这样的话，这也是为什么上一次公上说怀双想要见他，但是被他推迟了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话一出口，那对于怀双来说，巴尔哈便再无族人了。

他须是孤身一人奋战在敌营，那样的心情，苏晔觉得自己可以感同身受，但同时也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左右两王，还有巫奇一族，你只要记住，一旦尘埃落定，便可一击即中，不必非要传信于我，也不必非要待我亲来。”

他这样说，是在给怀双底气，但也要给他希望：“但你记得，我一定会来！”

怀双迟疑良久，最终还是点了头，从苏晔回大宇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回来，他得担得起这个重任，他也无可推辞：“臣记得，杀巴尔哈全族，杀左翼王苏珏，请殿下放心。”

他的话，令云瑶心里一惊，云瑶只听苏晔说起过要杀巴尔哈全族，但并没有说连苏珏都要杀掉，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他的亲皇叔，两个人怎么会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难道，是因为苏珏投靠了巴尔哈，此事让苏晔觉得难以接受？只凭这一点的话，不太像是苏晔的个性的。

而且，苏珏这个名字……像是有一些耳熟啊……

苏晔十分欣慰的拍了拍怀双的肩膀，说完了正事，他的神情放松下来：“有你在，我当然放心了，只是你千万要保重好你自己，你知道，我不希望身边在少任何一个人了！”

怀双点头，外面月色越来越浓，他的身份并不敢在这里久坐，怕给自己惹来麻烦，也怕给苏晔惹来麻烦，便起身告辞：“家训第一条，便是忠君爱国，殿下的话，怀双时刻记在心里。”

苏晔看出他要离开的意思，纵然心里有万般不舍，可还是挥手让他快走。

怀双扣上帽子，拉开房门，随着午夜的冷风，一起消失在黑暗里，苏晔一瞬间颓泄下来，整个人堆在椅子上，盯着怀双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自五年前他们一起到了巴尔哈，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随时随地会没命，谁也不敢松懈。

虽然他们一个住在王城，一个住在军营，但一想到同样是在巴尔哈的土地上，就仿佛并肩站在一起一样。

可如今，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回到大宇，只将怀双一个人留在了那里，自己走后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只怕是更加艰难了。

征讨巴尔哈这件事，苏晔筹谋了太多年，也搭上了太多的性命，那些森森白骨就在身后，他不能回头不能退，只能往前走，一直走下去，直到让巴尔哈全族给这些人陪葬。

边境百姓的血肉，怀双的发妻，自己五年的忍辱，还有……

立在角落的铜镜里，云瑶就立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胸口那块很久没有疼的疤骤然疼了一下，苏晔毫无预兆的呛咳起来，吓了云瑶一跳，忙上前查看：“你怎么了？”

“没事。”苏晔摆摆手，有些艰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床上走了几步，忽的回过头，看着云瑶：“阿瑶，若有一日我真的亲自帅兵伐巴尔哈，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云瑶愣了一下，她想过自己为他筹谋算计，但并没有想过上阵杀敌。

可她想起了怀双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那一刻，她责无旁贷：“自当，竭尽全力。”

掌事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