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云瑶心里有些难受,可若说坐在面前的是石安,拿她能轻松应对,若是坐着的是太子,她大约也可以,可现下这两个人突然变成一个人,云瑶有些拿捏不好自己的分寸。
这不行。
她抿了抿嘴唇,迫使自己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但是,你是太子。”
“我可以不是。”苏晔撂下筷子,看向云瑶,烛火闪烁之间,他神色清冷,眉宇间的沉寂,反而更没有了石安的轻松与洒脱。
这哪里不是太子,这分明就不是石安。
云瑶心里苦笑了一声,话还没出口,苏晔又道:“这里也没人当我是太子。”
腾的,云瑶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云笺说过当朝太子不受宠,他又是去年才从巴尔哈回国的,今天只是这些宫女内官门都能无数次的在背后议论他。
他这个太子,确实不像。
苏晔看着默不作声的云瑶,心里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拿起筷子:“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问吧。”
说到心里的疑惑,云瑶还真是有一些,只是,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问起来,云瑶迟疑了一下,可苏晔见她迟迟不肯张口,心下有些生气,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还是别扭,那这样,我叫李内官进来,让他吩咐出去,以后这宫里除了我,便以你为尊,你见我也可以不跪不拜,咱们就当……”
“别别别。”云瑶一听这话吓坏了,可别在给她这种尊贵了,这话不成样子,传出去只怕会招惹祸事。
可这话是透出了十足的诚意,无论他是谁,云瑶心里都清楚,他不会害自己的,所以,她也就先放下了那些不习惯,先把心里的疑惑弄清:“你让我捋一捋。”
苏晔的脚勾了一下一侧的椅子,从旁边取了碗碟,放在云瑶面前,示意她坐:“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我被追杀的事情。”
云瑶依言坐下,她看着苏晔,慢慢的摇摇头,思度良久,轻声问道:“我想你问,杨婉儿是不是真的已经指给你,做太子妃了?”
苏晔听见这话,手都不自觉的一抖,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云瑶对他动了心,可当他看到云瑶脸上的表情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会呢,她不会的。
“没有。”苏晔躲开云瑶追问的目光,给她夹了一块桂花酥,放在碗碟里:“我知道你的意思,乞巧节杨婉儿被毒害一事,是他们为了引我出来。”
果然。
果然如此。
云瑶心内震惊,她当时就和云笺说过,如果杨婉儿真的是太子妃的人选,那这件事极有可能涉及党争,因为杨婉儿自幼是养在临安的,她即便是有仇家,仇家也不会是在宣武县。
越想,云瑶越觉得恐怖,他纵容人毒害杨婉儿,又默许许映南围城搜查太子,哪一件拿出来,都够砍八百次了:“那……许知州这是谋逆之心呢!”
可谁知苏晔却摆摆手,否认了云瑶的话:“那倒不至于,许知州对这些事应该是知之甚少,许映南……”
听到知之甚少,云瑶瞬间就明白了,打断了苏晔的话:“许映南,就是给杨婉儿下毒的人!”
苏晔挑眉,不得不点头,心里暗叹这丫头的脑袋受了那么大的伤,又吃着药,还这样机敏,这不愧是他从小调教出来的。
怪不得!云瑶暗自惊叹好险,当时她约许映南去厨房廊下见面,提到的是杨婉儿,也只不过是觉得,她是事情的开始,而且如果提岳姑娘,也怕许映南猜到她的意图。
现在看来,许映南准时赴约,应该是以为自己知道了他暗杀杨婉儿的事,所以,他诓娶云笺,恐怕也是怕云笺听到的是这件事。
真的太险了,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察觉这些,任凭云笺嫁过去,那卷入党争,她必死无疑。
如今坐在东宫里,面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云瑶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晔看出云瑶脸色微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
云瑶深吸了一口气,靠近苏晔,压低声音:“那,到底是谁在杀你?”
苏晔迟疑了一下,末了摇摇头,苦笑:“不知道。”
“不知道?”云瑶很意外,他自己当时口口声声说得罪了权贵,怎么会有人连得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呢?
“想杀我的人,那还不多?”苏晔看云瑶的神色,也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他拿起一把花生,一个一个摆在桌案上:“现在在陛下面前,最受宠的两个皇子,一个是我三弟苏晟,一个是我五弟苏暨,目前我三弟出使七大氏族未归,朝里只有我五弟。”
“但是呢。”苏晔从手里,又拿出两颗花生:“追随我三弟的老四苏暮和老六苏曜正在临安,他们动手,也不是不……”
云瑶被这一家子苏来苏去的,扰的头晕,可她隐约明白,苏晔的意思了他是太子,是众矢之的,每一个皇子,都会想要除掉他的。
这可比在宣武县要危险多了。
在想到刚刚苏晔说,这里是他家的话,云瑶心里也就明白他神情中的那一抹落寞,是从何而来。
拜江毅侯所赐,她吃过那种全家都想致自己于死地的苦,知道被至亲之人所伤的疼,她明白他。
许是感同身受,云瑶不觉红了眼睛,她忙垂下头,不想让苏晔看出来。
可苏晔早就发现她的不对劲儿了,向前探了探身,想要看云瑶是不是哭了。
云瑶心里烦死他这幅模样了,就偏过头,躲开他,苏晔索性矮身蹲下来,在云瑶腿前,悄悄的问:“怎么了?”
云瑶快速回答:“没事。”
但随着这两个字,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瞧见她哭,苏晔心里愈发的难受了,可此刻他若在表现出来,那两人就只剩抱头痛哭了。
故友重逢,何必呢。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苏晔胡乱的摸了摸身上,也没见带个帕子,就抻过衣袖给云瑶擦脸,那袖子上织绣的花纹喇的云瑶脸颊生疼,被她一把推开。
苏晔无所谓,继续说道:“自我年前归国,这宫里远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了,故旧相识,一个没有,我一刻钟都呆不下去,留下你,多少能有人说说话,就为了这点儿事儿,把你拖进着荆棘丛里来。”
苏晔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揉了揉云瑶的脑袋:“对不起啊。”
掌事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