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添了火盆,马车里的温度逐渐暖和了起来,董姑姑伸出手,在火上烤了烤,她虽然是宫里的奴才,可也是有品级吃月钱的,一双手纤长细嫩,倒像是年轻姑娘的一样。
见刘姑姑放下帘子,挑眉问了一句:“怎么样?”
“还等着呢。”刘姑姑搓搓手,也在火上烤起来,神色担忧:“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去,自打这侯府被岳夫人掌了中馈,稀奇古怪的手段越发的多了。”
董姑姑听了这话,冷笑了两声:“老太太走了,她可不就拿出了诰命夫人的款儿来了。”
说着,她觉着自己这样非议侯爵之家不妥,摆手打住了话头:“算了,咱们等着便是了,那丫头不是个好拿捏的,咱们别跟着瞎操心。”
“你不心疼?”刘姑姑凑过去,假模假样的仔细的看董姑姑的脸,被董姑姑一巴掌打了回去:“你个老货!你是尚宫局的司正,最是没心肝没人情的!”
她口里虽骂着,可二人也是相视一笑,在无后话。
云瑶的车马是一早进的临安府,此刻时间已接近晌午,原以为到了午间,大太阳会升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寒冷了,可谁知现下风雪愈加大了,云瑶站在门前,身上没有半分暖意。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侧角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家院,他佝偻着身子,被风雪打的睁不开眼睛,好容易挪到了云瑶跟前,鞠躬施礼:“这位姑娘,天寒地冻的,姑娘别冻坏了,还是车上等吧。”
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说明里面已经坐不住了。越是这样,云瑶就越要拿住架子,这些人才会慌:“既然门上说要回禀,想来也快,我在这儿候着便是。”
她微微笑着,端庄大方,将那家院的话堵了个结结实实,那人没有办法,原地跺了两下脚,只好掉头回去,一路往内宅去了。
刚走到二进院的影壁处,就见一行丫头们拎着食盒进了内院,想来是已经开始用饭了,这是个空子,过了这个时候,他们这种外门上的人想要回话就不容易了,那人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台阶,也不敢进屋子,只在外面伸头瞧了瞧。
正巧,夫人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出来问菜,两人也算熟识,他赶紧挥手把人叫了出来。
那嬷嬷是夫人的陪嫁,在府里也管事,见他贼眉鼠眼的,出来便啐道:“瞎看什么呢?越发没了规矩了,这里也是随便进来的?”
“恕罪恕罪,实在有事回禀。”他连连鞠躬抱拳,头也不敢抬一下:“外门车上的那位小姐下来了,只站在门口的雪地里等夫人的话,咱们是觉得这个时节不好,只怕冻病了,到时候侯爷问责。”
说道侯爷问责,那嬷嬷没有了脾气,兀自思考了片刻,掉头又进了屋子,半晌,再打帘子出来:“夫人说了,不必开大门,从西角门进来吧,让门上的人带到偏厅候着,夫人奶奶们用了饭,自然就过去了。”
那人连连应声,心里可算松了一口气,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只要进了府,爱怎么闹和他就没有关系了。
他赶紧调头回去,一直疾走到门口,见云瑶还立在那里,也不敢上前,只将话同云管家讲了,云管家在回了云瑶,几个人上车,绕了一刻钟,又停了下来。
西角门早有人开了门,只是那门矮小,像是家奴下人采买出入的一样,此刻正有府里要的肉到了,往里挪动,云瑶他们的车被堵在巷子拐角进不来,一行人只好下来走路。
这一路上,华菱将这一辈子知道的骂人话都骂了一遍,云瑶也瞧出来他们的轻慢,心里只是好笑,自己值得他们费这样大的功夫为难,也算是重视他们了。
又是寄人篱下,云瑶不想招惹是非。
更何况,现在云瑶反而觉得,若是能留在宫里侍奉,倒像是一件好事了,可若被赐了黄金送出来,那她既没了祖母的依仗,二伯母又待她不好,她这将来的路,究竟要怎么走呢?
所以,尽量能不撕破脸,就先咽下这口气也无妨。
从西角门到偏厅,云瑶走的脚腕有些酸疼,终于进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随行的人把云瑶送到这里,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各自去账房支工钱,只有两位姑姑和华菱,一起同云瑶进了偏厅等待。
云瑶打量着偏厅,只觉得比祖母的正厅还要大上许多,只是并没有什么极富贵之态,红木桌椅,素瓶瓷盏,多有清新隽永的书香墨气。
她们人进来了,也未曾见人上来奉茶,云瑶心里暗笑,估计二伯母并不知道大内的人也会跟着来,所以屡屡怠慢,她已经隐约见着刘姑姑眉宇之间的不快了。
越这样越好,自己做小伏低,不敢发难,自有有身份有本事的人来。
“姑姑们辛苦了。”云瑶想着,低声同两位姑姑说道,脸上带着许多的歉意,董姑姑微微摇头,示意云瑶不必放在心上,可刘姑姑冷着脸,一声不吭。
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远远的听见有些说笑声传进来,四个人一起望向门前。
见着开始便是四个小丫头在前面引路,后面的是一个身着暗色衣衫的中年女人,她发髻很高,上面点翠花鸟栩栩如生,一见便不是寻常之物,同这屋子里的清雅极为不符。
她身边围着一左一右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小一些,只挽着头,蹦蹦跳跳的跟在一侧,后面是三个年轻夫人,众人拥簇着他们,进了偏厅。
这人一多起来,云瑶就开始打怵,这些人也不知道要认到什么时候去,只是她还没有说话,华菱就在云瑶身后皱起眉头,口里底底的骂了一句:“呸!”
刘姑姑的眼神立刻落在了华菱的身上,幸而她是不跟着进宫的,不然此刻,说不定已经挨了打,云瑶回头瞪了华菱一些,让她谨慎些。
可华菱全无惧色,反而又追着骂了一句:“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