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记者,忽略莫恩雅,避开霍青。沈岩拉着她的手往会所内走去,将站在门后的人统统当作了空气对待。
李夕的手心已经沁出一片片虚汗,没等她开口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岩却将她拉进一处幽静的会客室内,门被他轻巧的反锁。对上她满脸的疑惑,沈岩显得有些出乎意料,“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应该高兴?”李夕此时此刻完全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什么目的。
“毕竟口说无凭,我跟你说我和莫恩雅分手了,但全世界还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我和她什么时候开始交往,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和她分手,所以我想借这个晚宴告诉他们。而且我觉得或许当着你的面告诉他们,会更好。”
沈岩坦白的将整个策划目的清清楚楚地复述给李夕听,末了还不忘加了一句,“不过你刚才那样真的让我很没面子。”
“你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置若罔闻,这样做很伤害莫小姐。而且宣布这件事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
李夕无力的按压着几欲裂开的太阳穴,喃喃自语道:“沈岩,你变了。”
会所外依旧人潮攒动,觥筹交错间推杯换盏,霍青貌合神离的陪笑喝酒,好不容易应酬完必须要作陪的几个高层,他拿了瓶威士忌打算找个清闲的地方躲起来。
若是放在平时,再这么继续喝个三十五杯还真不是个问题,但今天不行。
他心情不好。
非常不好。
终于在二楼找到一处不见人影的僻静之处,他走到一处房间前准备打开门进去好好歇歇。可是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不已的声音,那是沈岩的声音。
“你总说我贪心,其实你才是最贪心的那个人。你不舍得伤害任何人,可是你却舍得伤害我。你不好意思向霍青开口告诉他你想搬走,却狠得下心让我每天守着那幢别墅等你回来。你觉得我今天这样做
会让恩雅难过,所以你现在质问我。可是该死的,你知不知道我的初衷不过是想让你安心!李夕,你才是最残忍的那个人。我为了你放弃全世界,而你却为了全世界抛弃我。”
霍青放在门把上的手怔了怔,本想转身离开,可是双脚却不停控制的停在原地,甚至将耳膜往前凑了凑,只为听清之后的每字每句。
可是他却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让他后悔站在这里继续听下去的秘密。
“沈岩,你相信我么?”李夕撇开他的质问,认真地问他。
他点了点头,坚定不移。
“如果我告诉你,我爸爸是被人陷害的,你会相信么?他做了二十多年官,可是他真的没多收过人家给的一分钱。警察从地窖里搜出来的赃款,是别人提前塞进去的。你知道么,那天进出地窖的只
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她顿了顿,转过身望他,“还有一个人是你。”
沈岩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沈孟钧说有些上等茶叶想要送给李天栋,但自己又错不开身,就麻烦沈岩拎着那一大箱的茶叶去了李家。
李天栋那天在外省出差,李夕领着沈岩进了地窖,把那一箱茶叶放了进去。
谁又会想像的到,那整整一箱的茶盒里装的不是茶叶,而是现金,整整一百万欧元。按照当时的汇率兑换,则是个天文数字。
当天晚上,有监察委的人上门,带着搜查令,将李家别墅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最令李夕感到惊讶的,是警察进门不过三分钟,就直奔地窖,准确无误的在五六个茶箱里找到沈岩带来的那个箱子。
拉链被哗地一声撕开,露出摆放整齐的茶盒。
随行人员粗暴地掰开茶盒,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纸钞散落一地。
最巧合的是就在那天,李天栋正好将s市东海岸的土地开发权交给当时最负盛名的财团龙腾地产。
当天晚上便传来李天栋在外省被抓获的消息,李夕一直拽着检查官的手向他解释,告诉他那箱茶叶是沈岩送来的。可是当检查官想要找人对质时,沈岩却已经离境去了美国。
真可谓是死无对证。
李夕百口莫辩,更何况,有谁会相信一个十九岁女孩所说的话。
这可是牵扯到上千万现金的受贿案,李天栋又是权高位重的高官,想让他落马者数不胜数。记者、检方、警察、法院、政府所有的机构都涉入到了这个轰动全城的案件。
原本清幽静谧的李家别墅被围得水泄不通,李夕每天抱着被惊吓醒不停大哭的李雨,不安地望着来来往往进出李家别墅的陌生人。
这些人里没有她期待的身影,没有她以为会第一时间出手救父亲的沈孟钧,也没有沈岩。
她终于彻底绝望。
李天栋入狱前仍是结交了许多忠肝义胆的朋友,虽然大多数人为了自保,干脆和李家断了往来。但几位和李天栋曾是战友的世交却相继从其它城市赶来,拼了命地疏通打点,才终于让李夕和李雨到监狱看望了一次李天栋。
那时距离李天栋被捕入狱,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李天栋形销骨立,瘦得不像话。整个人也不时地重咳,止都止不住。久别未见的亲人站在他面前时,李天栋顿时老泪纵横。
在牢中的日子不好过,他年纪颇大,更是受不起折腾。幸好看押待审时他是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除了每日放风时会被人特意照顾一番外,其它时间倒都勉强能熬得过去。
他向窗外张望许久,才对着电话喃喃道:“小夕,你妈妈呢?”
李夕不敢告诉李天栋,梁美茵在他出事后不到一周就卷了所有财产跑了。她不敢给他更加沉重的打击,因而赶忙转移话题,告诉李天栋李雨期末考试拿了全校第一。
李天栋的脸上却扯不出一丝笑意,只是不断地问她,“你妈妈呢?”
“爸!”李夕终于忍耐不住,她的脾气向来直爽,这段时间的压抑让她快要崩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样硬撑着一路走过来而没有发疯的。
“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咱们能不能不提那个女人!我跟小雨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来看你,你就不能跟小雨说说话么?她为了见你一晚上都不敢睡觉,害怕今天早上起不来错过火车。”李夕的情绪很激
动,一旁的狱警上前劝她冷静些,否则将会取消她继续探视的权力。
她这才深吸了口气,朝李天栋轻声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别做傻事了小夕。我知道是谁想害我,我一直在给他机会,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他不会做的这么决,可是我错了。是我太仁慈,才会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你好好照顾小雨,乖乖地听其它几位叔叔的话,爸爸已经跟他们都说过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还有你妈妈的事,你别生气。她最爱的人就是她自己,她会走也在我意料之中,我没有难过,我只是觉得,不该因为我一个人受苦,就连累你们跟着受折磨。”
李夕至今仍然记得,最后一次去见李天栋时,他挂上电话前跟她说过的话,“小夕,我最近常常做梦,梦到你结婚生了小孩,是个很漂亮的闺女,那丫头糯着嗓子喊我外公。小夕,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撑着看你结婚,看你生孩子,看你带上你的孩子来这儿看我。可是我不想那孩子知道她外公是个囚犯,是个一辈子关在牢里不见天日的犯人。你以后别来了,带着小雨去其它地方好好的过,别挂念我,我很好,真的。”
如果李夕知道那是他的遗言,如果李夕知道那她一定不会在那样的时刻流眼泪,她应该朝他微笑的,跟他说,“爸,没事儿,你在这多久,我就来多久。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带她来看你,让她喊你外公。”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痛不欲生的掉眼泪,抱怨这个世界太过不公平。对她和父亲太过残忍,为什么善良的人要忍受这样的惩罚,被如此对待。
这不公平。
不是么?
想到那些过往,李夕的脸上只余苦笑,她抬头望着始终沉默的沈岩,喃喃道:“我也一直想要忘记那些事,过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不被仇恨蒙蔽双眼。可是爸爸去逝这么久,我却始终没办法释怀。”
“沈岩,你不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我经历过的那些屈辱和背叛,让我明白人只有变得冷漠才能不受伤害。可是后来我碰到了霍青,然后认识了这些朋友,他们让我感觉到温暖,久违的温暖,所以我想要重新过一段属于自己的生活,把那些该死的噩梦统统扔到一边。
可是你却又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我面前,浑身上下都发着金光闪闪的光芒,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过去的,都过不去。”
霍青怔怔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
只觉得手里的鸡尾酒杯底都被他攥得快要裂开,他不想要再继续听下去,可是脚步才刚刚抬起,身后却又传来沈岩的声音,“我给你未来,给你霍青给不了你的一切。只要你离开他,我会让一切都过去。”
“沈岩,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李夕撑了撑眉,扭开紧闭的房门,这里太过窒闷,她快要无法呼吸。
“我知道,可是你要的那些,我真的给不了。”
身后传来他无奈的声音,她关上门前朝他微笑,“霍青说回去之后想请你吃饭,希望你能赏光。至于我们,顺其自然吧,沈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