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杰没有打断任天行,他自己虽然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工薪家庭中长大,但至少也是二线城市,学校虽不是国内最好的,但也有一所全国百强中学以及不少特级教师。
对于任天行所说的贫困县情况,萧杰听过,但没有切身感受过。
任天行继续道,“我之前在投行实习,没人教我做研究,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帮正式员工收集尽调底稿,在会计师事务所实习也都在财务部翻各种凭证,金权是我第一份风投类的实习,马总来之前,负责带我的投资经理因为要离职了,不太管我们,所以我不知道实习生得全国各地跑市场才能写报告,如果我知道,而且必须这样,我跑断腿都可以。”
任天行说到这里感觉眼眶热热的,“萧总,我想说的是,张羽辰这样的名校毕业生确实学习速度快,领悟能力强,甚至社会资源家庭背景都比我好,但这不代表我任天行就一定不能在风险投资行业出类拔萃,何况直到现在我都不认为他的结论是正确的。您也说,投资行业赚钱主要靠决策,但工作中并不一定正确的决策都是学习成绩最好的人做出来的我承认我通过的专业证书没他多,但这不代表我将来不会有这些证书,也不代表我学习速度就一定比他差,有时候只是因为没有好的老师教我正确的方法,您可能不相信,我至今用到的很多学习方法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这样确实太慢了我自己都承认,但如果工作中您愿意给我明确的要求和有效的研究方法,我一定会让您刮目相看的,我希望萧总可以给我们这样低起点的人一个机会,让我们用时间证明自己,我可以的!真的!”
萧杰听到这里没有马上接话,眼前的小伙子所表现出来的激进如同芒刺,与他圆润的五官与肉乎乎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说萧杰,就连任天行自己都觉得他对于入职金权这件事太过执拗了。
任天行原先的性格并非如此,在父母面前他是懂事听话的乖儿子,在莫如面前他是战战兢兢的男友,在马钰面前他是恭恭敬敬的下属,最后就算马钰朝他喊出了那声“滚”,任天行表面上流露出来的情绪也是平和的,他还说了一句“谢谢马总”才转身离开。
但就是任天行这样一个好沟通好说话好相处的人,如今居然变成了一副就认死理的狗皮膏药。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必放下所有自尊在一棵树上反复吊死?
任兄我雁子谷一声吼,然后跟喜笑颜开的莫如一起离开青阳也没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不过“人生”二字罢了。
但任天行没有这么做,他冲回了金权大厦找萧杰,找不到就找来了盛世豪庭,他想着萧杰即使不在家也总会回来,堵着门口准没错,说实话,现在他自己都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对于起点低的人,我们是应该给机会。”萧杰终于开了口,任天行的目光随即亮了起来。
“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单独给你开了口子,对于其他那些被刷掉的,同样低起点的实习生如何交代?”
萧杰这句话跟缝衣线一样把任天行的嘴巴缝死了。
如何交待?
确实没法交代,如果金权是一个顶级赛马场,他任天行目前也确实不是一匹顶级赛马。
“事实上我们给过你机会,据我所知,马总只把共享充电宝的行业研究给了你和张羽辰,而原先跟你同批的实习生,因为没人带,没事做,走了不少。”
萧杰说的在理,单就这点而言他任天行确实已经被眷顾了。
“机会不是靠别人施舍的,而是靠自己争取的。”萧杰继续道,“来金权实习,进了马钰的组,这些机会都是你自己争取的,但你没有用好。关于共享充电宝你的结论就算是对的,若没有实际的市场数据支撑,不过就是奇葩说里一般的正反辩论罢了,不能用来直接决定投资决策。”
萧杰一语道破问题本质,这种“温和的责备”让任天行无言以对,完了这回,彻底要卷铺盖走人了,再留下来不仅是脸,人都丢没了。
“进来吧。”萧杰这时突然出乎意料地来了这么一句,转身走进屋里,示意任天行也进去。
要不是萧杰如此明显的请客进屋的动作,任天行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日理万机的萧杰,原本不会有时间请一个实习生来家里闲聊,但任天行就是赶得巧,刚好赶上萧杰新上任,在青阳的工作都没开始展开,主要人脉也不在此地,时间还算宽裕。
当然,最主要的是任天行勾起了萧杰的好奇心。
零距离接触一个贫困县出来的孩子,对萧杰而言是第一次,与其多聊几句说不定还能改变一下他萧杰看世界的方式。
盛世豪庭的天花板比任天行的农民房整整高出了一倍,屋子通透明亮,任天行抬头一看,原来是客厅吊顶里装着十几个高档圆形牛眼灯,灯光如一朵朵灿烂的金花。
任天行的行走姿势拘谨得不太自然,沙发上入座后,萧杰递给了他一罐无糖可乐,随即解释一句:“将就下,家里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