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目视前方眼眶竟微微发起了红,右手也缩在宽大的衣摆后紧紧捏成了拳,若不是我正跪着我也不会看到。
“在这宫里,我可以放任何一个妃子出宫去,唯独她不行,她不单单是一个昭华,她代表的是楼兰,更关系着楼兰依附祁朝的一举一动,更何况这深宫女子各个背负着母家,何况她一个和亲的公主?她既身为公主,她便注定不能与心爱之人比翼双飞。”
“泱儿,”他突然回了神,扶我起了身后将我拥入怀中,他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脸侧好似生怕我跑了似的:“但是我不会喜欢她的,泱儿,我只喜欢你,以后你想去哪里玩你告诉我,我什么都依你,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不离开我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
“皇兄,我答应你,不离开你了。”我死命咬着颤抖的唇,乖巧地被他抱在怀中一动不动,但脸上的泪不自觉地便染湿了他胸前的缟色祥云,我躺在天下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怀里,淡淡的龙涎香灌入我的鼻腔,本是最心安最温暖的怀抱我的心却是在剧烈的颤抖着,今日之事险之又险,他没有再怀疑,否则我这一辈子当真是要在这漫无天日的深宫中度过了。
心下在有惊无险的劫后余生后,我不觉有些觉得既好笑又悲凉。
洛殷离,你真的爱我吗?
刚刚我踏进尚书房时你的模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眸那么冷酷、那么无情、那么阴狠,我不信拥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人懂得什么叫爱。
可刚刚你发红的眼眶却又那么恳求甚至是令人心疼。
如今我真的一点儿都读不透你,原来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那个我自认为知根知底的八哥。
或许你是爱着我的吧,可你的爱那么狭隘、那么自私、让我窒息。
一种毁灭式的爱,我承受不起。
或许你有着非爱不可的感情,但我也有非逃不可的理由。
从那日过后,我与洛殷离的关系缓和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我们二人都是三四日见不到一面,椒房殿的人说最近他公务繁忙,除了待在尚书房便是在柳滢雪和林海琼处走动走动,后来据说又来了个翰林院学士的女儿,被封为玥妃,倒很得洛殷离赏识,翰林院学士官职不甚高,许是洛殷离对她动了真情也未可知。
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他不来更好,正好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研究怎么逃跑,逃跑的计划已是八九不离十了,闲暇功夫我还会坐在椒房殿门口看着殿外的木槿树。
又过了半个月了,深秋的木槿已经凋落地不成样子,一年里木槿盛开在六月到九月,这个时候的木槿树枝繁叶茂、美不胜收,只是天气冷了下来它便如同容颜凋零的红颜,不再得人喜爱。
望着木槿的时候我常常会胡思乱想,洛殷离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他转头又和柳滢雪举案齐眉、无双夫妻,可他既深爱柳滢雪,可又在满宫里种满了木槿。
像柳滢雪那样的大家闺秀是绝对不会喜欢短命的木槿的,这点我敢肯定,因为从前我提到极爱木槿几个姐姐还会嘲弄我,木槿花开畏日长,朝开夕落的木槿怎配得到众人的喜爱呢。
有时我还会突然想若我不是他的妹妹就好了,不过我很快就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就算我不是他的妹妹,我也绝不会喜欢上他,我从小便期望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要做我所爱之人的妻子,帝王,是这天下最不可能一心的人,即便是最爱的也不能。
更何况他就是我的皇兄,这点谁都无法改变。
他是那么深不见底,在他面前,我就像一个赤裸的猎物,深藏逃跑计划已经让我疲累不堪,根本再无精力与他周旋,但这样十多日未见的情况下,他还是有一日宿在了椒房殿。
那天起了秋风,深秋的晚风格外刺骨,我早早地便从院子回到了殿内,那夜风大,木槿便是在那一晚全都落尽,第二天清晨满地都是木槿的花瓣,雪白中夹杂着点儿红色,就像是映在惨白雪地中的一抹红莲。
我换上了纱衣准备就寝,却透过纸窗瞧见了院内一个高大的黑影。
黑影摇摇晃晃,踉跄地迈进了凌波殿的宫门,通过身旁太监打着的微弱的灯光,我认出了那个黑影,然后急忙在肩上披了个狐皮大氅便跑了出去。
他喝醉了,身上的龙涎香混杂着浓浓的酒味,我知道他千杯不醉,可那晚他却醉得连走路都要让人扶着。
他挂着笑意的脸红扑扑的,竟有些可爱。
我慌忙和高进辉一同把他附近了殿内,他一屁股坐在了榻上竟直接倒下,嘴里还喃喃着什么模糊不清的话。
偶尔听清楚几个字似乎是在唤着“母亲”。
原来他是怀念起了琼淑妃。
我听不懂一个醉酒之人嘟囔着什么,最后只听见了一句完整的话:
“泱儿,我要让你做我的妻子……”
那一刻我的确是怔在原地了,妻子一词好似注定与我无缘,妻子便是皇后,既然皇后已有她人,我又能算什么?
这辈子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成为一个妻子。
那晚,我的确不知道他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听高进辉的话说是他那日见了柳太傅和其他几个大臣,下午陪了柳太傅和皇后娘娘一起用餐,并未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但不知为何晚膳便独自一人灌起了闷酒。
政治之事我不懂,只拿了条蚕丝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深秋夜里凉,他只穿了件单衣,连手都是冰冷的,甚至冻得发红,就好似刚从冬天的河水里拿出。
他红扑扑的脸在梦里还是挂着笑意,大概是喝了酒有些难受,他嘴里时不时还嘤咛着什么,我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即便我认识他十多年了,但还是不忍惊叹他貌比潘安,平时他脸上总是凝聚着阴沉,此时醉了酒倒还真是比平时可爱温柔了许多,我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想要用自己温热的体温让他感到暖和些,不至于醉酒着凉。
许是醉酒身体发热,他竟调皮地抽出了手,将被子卷走。
比我大了六岁呢喝了酒还像个孩子似的,我腹诽着爬上床榻,想要给他掖被角,嘴里不知不觉地玩笑着:“多大的人了,还任性。”
无奈他再一次撩走了被子,我嘟囔着给他掖了掖被角:“不盖被子可是要着凉了!”
他好似听得到我说话,仿佛是故意作对似的每每在我掖好被角之后都会再一次扯走被子。
也不知给他掖了多少次被角,我的手突然被不知何时醒了的他擒住手腕。
我微微一惊,此时我正伏在他身体上方,刚刚披着的大氅早已滑落,纱衣更是半透明的,我的肩膀乃至胸前全都是若隐若现,一片好风光,吓得我慌忙找衣袍去捂,可不成想被他有力的臂膀拉了回来,一个没站住便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
耳边他喘息声越来越大,阵阵热气全都扑在了我的耳边,我感觉到我们二人的体温似乎都在急剧上升,顿时脸红到了耳根,更是急吼吼地想要起身,却被突然翻身的他重重地拉了回去。
我怎么推他都推不动,我突然看着他的脸出了神,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直接吻了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吻他,借着他的酒意,他醒来后一定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吻,他记不住便正合我意。
洛殷离,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样一个吻你就让我永远留在我心底吧,在被欲望吞没了的理智边缘,我暗暗咬着被角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