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蓝亦安挡在我的面前。
“还愣着做什么!蓝公子!你不过是一介庶人!天子脚下岂能容你大不敬!公子既然要如此,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兰心!给我打!”
怎么如此粗鄙?对这种纸老虎我从来都是不屑的,只是不要连累了蓝亦安才是,我一把将蓝亦安拉回身后,兰心几个有力的巴掌便尽数落在了我的身上和脸上,被她紧抓着的手腕也红了一大圈,从小到大便没人打过我,这白嫩的肌肤更是从未落下什么疤痕。
“陛下驾到——”
他还是来了,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一身玄色龙袍,脚踩着黑色龙纹靴,盘起的头发显得他十分俊朗威严,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摄人心魄,我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洛殷离。
“给陛下请安。”顿时所有人都跪下,我的腿突然僵住不知该不该跪了,这一下子只留我一人独树一帜站在湖边。
“刚入初秋,正是欣赏绿叶渐黄的好日子,昭仪别坏了兴致。”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陛下,臣妾没有,是她!是臣妾发现这个贱婢勾引蓝公子,他们二人私相授受,臣妾只教训了她几句她竟然不知礼数地辱骂臣妾——你个贱婢!见到皇上竟也不知礼数!”
真是个傻子,我心里除了有些气愤还有点儿不忍,就这样的女子在后宫里能苟活几日?想必没几日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听闻昭仪今日身体不适,今儿个怎么出来了?还到湖边?”他总是喜欢摸摸腰边的玉佩。
“臣妾今日听闻陛下最近极爱来承德湖,更是命人在湖边种植了一排木槿,所以臣妾也想来欣赏一番美景——”
木槿?我愣住,这才发现从前承德湖边的海棠桂花树全都变成了排排木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下意识看向洛殷离,而他的心情似乎也因孙昭仪的这句话大有起伏:“住口。”
“昭仪,你贵为宫嫔,言语却如此冒失。”
“陛下!”孙昭仪急得哭起来:“臣妾、臣妾不该如此说蓝公子,可是、可是是那贱婢先侮辱臣妾!陛下,臣妾冤枉啊!”
“娘娘!您误会了,”高进辉在洛殷离身边终于出声:“这是前朝的五公主。”
此话一出,孙昭仪顿时花容失色,直接瘫倒在地。
“侮辱了朕的妹妹,你说你该当何罪?”
妹妹?我剜了他一眼,暗自腹诽着,我还不想当你妹妹呢。
“孙氏,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不等所有人反应,洛殷离一句话惊到了当场所有人,还有我。
其实这事说大不大,不过是一介宫嫔认错了人侮辱了一个先朝的庶公主罢了,最严重也就是禁个足抄个书,哪有打入冷宫这样严重?
“陛下!是臣妾糊涂!是臣妾有眼不识泰山!臣妾、臣妾也不知公主为何着宫女的宫服!您、您饶了臣妾无知之罪吧……”孙昭仪不知磕了多少个头,连发冠都坠落下来,“妹妹!妹妹!”许是她见洛殷离无动于衷,竟挪步过来给我磕着头:“是、是姐姐错了,你、你帮姐姐求求陛下,求求陛下饶了我吧。”
她不光死抓着我的手,还拼命晃起我,我只想赶紧扯开她却不料足下一轻身后重重的失重感袭来,顿时冰冷彻骨的湖水直接把我没过顶,这种感觉和十年之前那种感觉一模一样,只是那时是寒冷的冬日,水更凉更冰,但是自从那次我便害怕水,如今突然落水我感觉我的浑身都僵住了,小腿也如顿时抽筋了般毫无知觉,连挣扎都忘记了,承德湖的水很深,我的脚尖都够不到底,即便是够到底了也都是淤泥,只怕会更加危险。
大口大口灌进了不少湖水之后,我这才胡乱扑腾起来,嘴里喃喃着我自己听着都格外模糊的救命二字,慌乱之中我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伴随着无数惊恐的尖叫声,承德湖似乎又跳下了一个人。
我的身子好沉,四肢也似都僵硬了停止了挣扎,湖水涩得我的眼生痛,模模糊糊中我还是看见了那个正奋力向我游来的黑色身影,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记得最后我被一个极为有力的臂膀捞了起来,十年前,为了去采湖面上挂着雪的红梅,贪玩的我失足掉进了承德湖,我不会水,吓得哇哇大哭,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湖水还是泪水,那时我惊吓过度不记得什么,只记得那个一直喜欢玄色的男孩儿跳进了湖中将我救起,只是当时他还只是个男孩,不似今日这样魁梧有力,只是他还是喜欢玄色的长袍。
恍恍惚惚中我好像还看到了很多东西,看到的东西越多我的心就越痛,我的八哥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伴随着胸口火燎燎的痛我缓缓睁开眼,眼前的富丽堂皇我有些陌生但我知道这是哪,这是椒房殿,是尚书房后天子的寝殿,也是召幸妃嫔的地方,我是公主,这整个皇宫我都可以随便游玩,只是这椒房殿我是不会踏入的,只是远远地望过一眼便记住了模样。
洛殷离毫不意外地出现在我的床头,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但我看见他紧捏着描金碗的手微微颤抖,手背都爆出了青筋。
“泱儿你醒了,快把药喝了,”他微微一笑,拂袖坐下,轻轻用金汤匙舀了舀碗里棕褐色的苦汁子:“温度刚好,来我喂你。”
我呆呆地看着云淡风轻的他,心下突然间五味杂陈,昔日那个八哥的模样与眼前的人重合起来,我扯着火辣辣的嗓子下意识问道:“皇兄,这是真的吗?”
见他的身子一怔,我不解地摇着头:“你、你是我的皇兄,会是我一辈子的皇兄吧……”
“你想说什么?”他轻轻将我碗放回檀木桌上,墨眸看向我,薄唇弯了弯。
“皇兄,十年前你跳下湖去救我,如今同样是这样,”我努力扯起一个笑:“所以、所以你是在和我开玩笑是吗?你、你明明还是我的皇兄,对吗?”
“泱儿,药快凉了。”
“你说啊!”我不知从何来的力气,这几日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金豆子止不住地掉,我几个绣花拳头捶在他的身上:“你说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怎么可能!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们怎么在一起?以前的种种你让我怎么忘!”
“泱儿,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如果你愿意,这天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你我的身份!”
我拼命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他的污言秽语,神智几度崩溃:“父皇没了,母妃也没了,连我唯一最亲的哥哥也这么对我!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对我这么好我早就应该知道!你、你隐瞒父皇的死讯,也隐瞒母妃的死讯,我本就该知道你有这么深的城府!我本来就应该知道你是这种禽兽!”
“泱儿,你冷静一点!”他攥住了我乱挥的双手。
“冷静?我怎么冷静?皇兄,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母妃?”事到如此,我把所有心底奇奇怪怪的疑问都抛出。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冷血无情连母亲都可以杀害的人吗?”
“我只是感觉再也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我竭尽全力想从眼前这个男子的墨眸中挖掘点儿从前的影子,可得到的全都是失望。
从前我是听八哥说初夏的荷花满宫里只有承德湖的最好看,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我便日日跑到承德湖边赏荷,后来我又听八哥说冬日里承德湖边的梅花也美,赏梅之时我失足坠湖,还是他将我救起,冬日的湖水异常冰冷,太医说甚至可能会一辈子走不了路,曾几何时他无数次冒着断送前途的风险救下我,曾经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哥哥没了,再也没了。
“泱儿!从前我对你的好,以后我还可以,我、我会比以前对你还好的,你能不能重新看看我,重新认识我可好?”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眸中看到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