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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八郎。”末了,他说。

“八郎?这是什么名字嘛?你是你们家排名第八吗?”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叫八郎。”

“八郎、八郎,”我重复着这个名字,不禁有些好笑:“还蛮好听的嘛。”

“你以前可是受过什么伤?”

我愣了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我猜的。”

“猜的?”我感到有些好奇,也没有太在意:“差不多三个月前吧,我不小心坠了崖,脑袋磕到了,失忆了。”

“失忆了?”他似乎十分震惊,“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

“对啊……”

这个叫八郎的男子可真是越来越奇怪。

他的确很奇怪,奇怪到我竟看不出他是个游医。

他说他其实是隐都的医药世家,只是家中败落才无奈当了个游医,但是也是想去采集草药才误闯了皇家围场这才受了伤。

他说他的父母全都已经不在了,才会沦落至此。

那天他和我说这话是在波瓦家门口的院子里,我故作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看看那满天的星空。

“你知道吗?他们说人死后便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我的父母也去世了,每每想起他们我都会看看星星。”我笑笑,仰着头,眼泪便不会落下,“你瞧见最亮的几颗星星了吗?这其中两颗啊便是我的父亲和母亲,而那两颗就是你的父母啦!”

那天晚上草原上的星星似乎格外亮,吹着阵阵凉爽的春风,八郎也认真地看起了星星,那微弱的亮光似乎将他的魂都吸了去。

“你看,他们变成最亮的星星,为的就是能在黑夜茫茫中为你照亮前方的夜路,让你继续勇敢地走下去。”我咬了咬唇,安慰他,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突然我感到脸颊一片温热,我猛地回过神,浑然不知我不知何时竟不争气地落了泪,八郎则用他温热的指肚替我拭掉泪水。

那天他离我很近,一双墨眸盯得我背脊发凉。

我急忙错过他的眼睛,指了指天空:“哎你瞧,今晚这么多星星明天定是个大好天,要不我们放风筝吧!”

没想到我只是为了缓解尴尬随便说出的事八郎却当了真。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明天,我们就放风筝。”

不过一提到放风筝我还是很开心的,一早便和波瓦要了扎风筝的材料,由于八郎的伤还没好,我便推着波瓦给他打造的轮椅去了离木屋不远的那一片草原。

“无边草原真的好大啊!”站在一隅小丘上,向下看去那一片无尽的绿色,我不禁感叹。

“无边草原起于隐都,一直蔓延到楼兰,明明是有边有际。”

“胡说,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楼兰的无边草原!隐都的草原美则美矣却坐于皇城下拘束得很,这楼兰的草原于心才是无边无际,自由得很!”

不经意瞥见八郎,他的眼眸似乎闪过了一丝黯然。

面对着堆满桌子的材料,我一时二和尚摸不到脑袋,手足无措了起来,直到我第四次戳破丝绢,只好乖乖地让步,将材料都堆在了八郎面前。

“做风筝首先要做出框架,而且要多选用这样竹节被削平了的粗竹条和细竹条,你瞧,这样不平整的就不能要。”说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几根刚刚被她弄坏了的竹条,“幸好波瓦替咱们削好了许多竹条,否则就这么被你浪费啊这风筝恐怕是明年也放不了了。”

“我还不是看你坐在轮椅上动都不能动,想帮你嘛!”瞄一眼八郎,我翻个白眼,笑笑。

“这个竹条打磨好之后还要烧一烧,要不你——算了,还是我来吧,别到时候竹条变成烧火用的柴火了。”

初见八郎时只觉得他温润儒雅,几日的相处下来才发现原来他还是个喜欢调侃的人。

“稍稍烧一下出了油就可以弯了,”他指尖一用力,发软的竹条便十分听话的在他手里弯成了恰到好处的弧度,“这个就叫风筝的翅条。”

不知不觉间我的目光就从那些竹条转移到八郎认真的脸颊上,他的墨眸里充满笑意,又十分认真的比划着手指,好像是在丈量什么,“这种稍微粗一些的就是整体的骨架,左右必须对称,不能有半点儿马虎,否则风筝便飞不起来了。”

其实他说的话我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那一刻我只是在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相貌堂堂的男子呢?

哥哥生得好看,更显阴柔,但八郎确实一种一切都刚刚好的模样,剑眉墨眸就如同狼毫一笔一笔勾勒出来似的,健康白皙的肤色衬得他似乎更加光芒耀人,既不太过如女子般阴柔又不太过阳刚如楼兰男子般粗犷,许是因为他特别的气质,一站在那儿他似乎就像是这世间的主角,有时我甚至在想他究竟是不是一个游医。

“翅条刚好是两倍,两倍的长度刚刚好,会让风筝飞得很平稳。”他微微颔首,虽然坐在轮椅上,可丝毫不输风度:“这个便是翅撑条和翅联条,取稍细些的竹条,但是上下粗细要一致。”

闻言,我回过神,赶忙从满地长短粗细都不一的竹条里翻找着符合要求的竹条,光找竹条我已经眼花缭乱,恨不得把头埋进去。

“再来两根长些的细竹条,做支撑用的。”八郎不慌不忙,一步一步有条不紊,指尖捏起了一旁波瓦给澳我们的细弯刀,一丝不苟地拿起几根竹条修削减薄,“这个是尾条。”

“尾条肯定到时候就是五颜六色的好看的鸢尾了。”

见他左绕绕右绕绕,不知不觉竟打好了一个结。

“哇八郎,你不愧是大夫!手这么巧啊!”我惊叹道,手也学着他似的在空中乱摆着,“这看起来可就难死了,幸好有你!否则我真的做不出!”

“绑线的方法有很多种的,不过我只会这一种,这个方法好像叫——锁扣。”

“锁扣?”我好奇地也拿起了一旁废弃了的两根竹条,“我也试试。”

看着八郎的手半学半做,一条麻绳在自己手里乱得不成样子,我有些没了耐心,却没想到最后用力一扯自己竟歪打正着地缠出了一个锁扣。

“啊!我成功了!”这一刻,我惊喜道,自己仿佛就跟当上了状元般高兴,忍不住显摆了起来:“你瞧你瞧!我做出来了!”

“想不到被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嘛。”

“哼,那也是本姑娘聪明好嘛!”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看着他手里的风筝正一步步成型,我惊叹之余都有些困了,只听得到他在耳边时不时念叨着什么“裱糊”、“净边儿”什么的。

终于,他手里终于扎好了一个看似是小鸟儿状的风筝,只是还都是通体发白的丝绢,还没有作画。

“画什么好呢……”调好了墨汁,他手持了一管狼毫,陷入沉思。

“画画什么的我可不擅长。”我念叨着,倒也不是不擅长,是扎风筝时间太长,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刚刚趁着他裱糊的时候我便跑回了波瓦家跟姆妈要了两个白饼,这才跑回来坐在草地上啃起了饼,有吃的在手里,哪还管什么画画?

“喂!我画好了!”咽下了最后一块饼,终于看到八郎扬起了手里三次上色终于全干的风筝,正值正午,他背对着阳光扬起风筝的样子让我有些发呆。

那一刻我似乎有些恍惚,太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八郎的身影似乎与我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的一个身影重合了起来。

他们的样子十分相似,只是模糊的另一个他的身后,似乎是一片红墙绿瓦。

“想不到你还会画画啊!有你的啊!”是个经典的风筝鸳鸯,翅条边缘的羽毛颜色鲜明而薄,根根羽毛栩栩如生,大面积的主色调由明至暗逐渐过渡,下笔墨水十分均匀,没有泅湿也不干涩,饱湿恰当,颜色之间衔接的一点都不生硬,均用此法纸鸳鸯细腻独到、精妙绝伦。

我不禁赞不绝口,小心翼翼得生怕把风筝弄坏,歪着头细赏起来,“画的好看,可是风筝不都是这个样子吗?要是能有点儿特别的就好了……”

“哎!我们作诗好不好?”

“作诗?”他一愣。

“对啊!你瞧这中间正好空一块,填诗一首刚刚好!”我兴奋地指指鸳鸯中间的留白,激动道。

说了这话我便后悔了,八郎只是个游医,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这不是特意叫人家难堪?

“好啊。”正在懊悔的我突然听到八郎同意的声音

“那我先来!”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盘起腿远远地望着隐都的方向,突来灵感:“久在樊笼望天边。”

“城头斜阳亦自哀。”八郎与我对仗上。

“抬头相思身后事!”

末了,八郎那边突然没了声音,我回头看看他眼色似乎突然黯淡了下来,良久,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暮落当初何相识。”

我一愣,正挥舞着狼毫的手也顿住,我皱了皱眉讪讪地放下了笔:“明明是这样的好日子,咱们两个作出来的诗怎么如此伤感?”

“不过是诗罢了,你怎还较上劲了?”

“可古往今来诗人作诗都是讲述生活,如若真把这诗写在了风筝上还放上了天,岂不是很不吉利?”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这诗都写了一大半了,总不能放首残诗吧?”

“我知道了!”我灵光一现,在最后一个“识”字的左点便落了笔。

“这么稀奇?这是为何?”

“人们不都说写诗写诗,一半写意境,一般写人生,你瞧,我少写一点便是一半,所以这首诗便只有意境没有人生啦!”

那天晚上我和八郎一同回了波瓦家,我却久久坐在榻边睡不着觉,也不知为何总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星空想着那天和八郎作的一首诗,不知怎么总是有另一首相似的诗久久在我脑海中消散不去,我越想越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拿了张大红纸将脑子里的诗写了下来:

“鸟囚马系泪两滴,沧海笙歌与君依。天高海阔思君切,心向天涯徒哀思。”

末了我拿着这张大红纸映在微弱的烛光前出了好一会儿神,这诗在我所读过的各大诗书文集里都找不出,难不成是我以前自己作的?那我究竟是在何情景之下会作出这样悲恸的诗?脑海中失去的那十八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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