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睛,借着昏黄的路灯打量我:“苏慕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
“是啊,我的轻挑我的牙尖嘴利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
“面对一个不了解的对手,你确定你还要来挑衅我么?”有时候能逞口舌之快,也是一种能力至少让我一泄积压在心口五年的痛苦和愤懑。
“星野”不再是我能够伤到他的话题。
我一定要回击陆然!
“当然要。”
“……”
“还记得那天在酒店泳池边打的赌么?当时啊……你也同意了的。”
他扬唇,我瞬间黑下了脸那样的概率,合该是我倒霉。
“如果贝贝是我的孩子,你这辈子也休想我放开你!”
配合这一句话的同时,他忽然加重左手按住门的力道,右手顺势伸进门缝来拉我扶在门上的手。
我一时不察,被他得逞,手腕被他炙热的大掌给箍紧的时候,心中的恐慌忽然无以复加我恨这个男人,整整五年,我恨不得他身败名裂,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陆然剑眉下的一双墨眼望向我,是那么深的难以置信,那么浓的伤。
“你”我刚才只想将他赶出去,实在没有想到会这样伤到他。
下意识俯身伸手去检视他的右手腕,却不料手心刚刚按上他的臂弯,手腕竟被他用手紧紧拉住,我惊得浑身一颤,下一瞬,腕上陡然牵引过来的力道让我狠狠地跌进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鼻端顷刻充盈满了他身上特有的干净到极致的味道。
脑袋撞在他的胸口,我听到他跃如擂鼓的心跳,却是立马反应过来,心软的我,居然蠢得又被他欺骗!
鳄鱼还未流泪,我竟再次掉进陆然的伪装里。
“我就知道你会关心我。”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无耻!”我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陆然,要斗就光明正大地来,有种就别骗我!”
忽地后颈一痛,脖子上的锁骨链已被他强行扯下,远远甩开,无声地落在草丛里。
陆然不由分说用长指箍紧我的下巴,迫得我仰头。
他俯下脸来,薄软的唇近在咫尺,我却觉得万分恶心,用力撇开脸避过他的吻的下一秒,他柔软的唇就落在我的左脸颊上。
“啪!”狠狠的一个巴掌,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门前久久回荡。
他被我猝不及防打得松开怀抱,倒退一步,我跌跌撞撞地靠在门上这一个巴掌,打得我全身脱力,掌心发麻失去知觉,双腿也战战发抖。
陆然用手背揉了揉被打红的侧脸,眉眼里仍旧是他一贯以来的淡淡的戏谑:“苏慕然,亲你左脸,被打左脸,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让你打右脸的话,就能顺利亲到你的右脸了?”
他的天真,让我觉得好笑,便真得笑出了声。
“陆然,亲脸多没意思,想亲这里么?”我冲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压在了唇上。
“我可以让你亲这里,但希望你可以自己掌自己的嘴。”羞辱他轻贱他,让我心中报复的快感,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所有的欺骗,所有的甜言蜜语都从那张嘴里吐露,陆然身上任何的东西,都让我觉得无比讨厌。
他把陌生的目光静静地凝在我的脸上。
我笑着问他:“做不到么?”
月光下,忡怔着立在我身前的他,眸色冷然,面无表情。
“机会在你面前,可是你自己放弃的。”
毫无一刻迟疑,我一脚迈进房门,反手锁门“咔嗒”一声轻响,彻底将那个男人隔绝在外。
像是打了一场让人筋疲力尽的战,我心跳飞快,却是难以言说的雀跃。
今晚是第一次,跟陆然对峙完了之后我没有哭,没有难过,盛气凌人的感觉,很好。
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黑漆漆的屋内,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掌心,然后用力握紧从今往后,我的人生,我的道路,牢牢地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再也没有人能够干扰到我。
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即使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哪怕八年前出狱,也未有如现在这一刻般,充满斗志。
王医生说的对,陆然是我康复的契机,但他,已经不是我的至爱没有人会将至爱狠狠地甩在身后,踩在脚下。
跨过这道障碍,连我都开始期待自己的新生。
偌大的一间公寓,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沉默了足足半小时,直到陆念西将陆然先前自己草草未完全清理出来的碎玻璃渣一一夹出,上药,缠完纱布,她才皱眉长长叹了一口气:“怎么会伤成这样?”
“不小心的。”陆然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面色平静地翻动掌心,微微弯曲手指,检视是否还有其他的不适。
“连我跟大姐都意外,你今天……居然会去李家。”
陆念西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从来都知道他有心事都只会往心里藏,所以只能从他五官牵动里的蛛丝马迹来猜测陆然心中所想。
可其实,哪怕盯着他的脸又能怎样?
陆然是她见过的,天底下最好的演员。
“看到贝贝了?”
“嗯。”
“孩子……怎么样?”
“很聪明。”
陆念西想了想:“那……你喜欢么?”
陆然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缠了两层纱布的左手,然后给出了他五年来,一贯坚持的答案:“不喜欢。”
陆念西叹了一口气:“可你哪怕再不喜欢……贝贝是你跟李媛的孩子这个事实,也否定不了。”
陆然将眉一皱,警觉到:“你今晚……是来做爸爸和大姐的说客?”
念西摇了摇头:“陆家的利益关系,跟我无关,我只是单纯地想问你怎么办。”
“……”
“孩子已经五岁了,孩子的妈又是你讨厌至极的李媛,你打算怎么办?”
陆然冷静地看了对方半响,斟酌着告之今晚思考了一路的结果:“难对付的,只有李琛一个人,只要把李琛调走了,孩子在那个笨女人手上,自然而然就会出事。”
陆念西一惊:“你是……希望贝贝出事?”
“……”陆然沉默了半分钟,缓缓地给出了一个很残忍的答案:“不错。”
“但……贝贝毕竟……是你的女儿。”念西有些为难,陆然忍心的,她这个姑姑看在眼里,都有些不忍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可她也是李媛的女儿。所以,我不想给李媛任何能够要挟到我的把柄。”
陆然的思路很清晰:“贝贝如果出的是小事,那我抓住这件小事就可以逼李媛交出孩子的抚养权,但如果贝贝出了大事……”他叹了一口气:“那我跟李媛之间就再也没有瓜葛,而这正是我五年来一直想要的。”
五年前的那天晚上,失眠已久的他吃了被换的安眠药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醒来看见李媛一双朦胧泪眼,他就觉得恶心,从心底里的憎恶。
她对他的那些好,他看在眼里,全是虚伪,全部都是惺惺作态。
“这又何必呢?万一孩子……真的死了,你……你就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陆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是不肯回答到底是难过,还是不难过?
反正最难过的那个人,不会是他,也不会是李媛。
念西有些着急,她怕自己劝不回他:“你就非要等孩子出事了才开心么?就不能现在把孩子的抚养权弄到手么?我认识一个律师,以前帮人打过类似的官司,应该能出其不意的,然,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他?”
“不用。”陆然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放心吧,贝贝不会死,但现在不是争取到孩子抚养权的时候。”
贝贝一旦出事,对慕然而言,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他的胸有成竹,让陆念西讶然:“所以……你……已经有计划了?”
“有待完善。”陆然点头承认:“毕竟现在……我还没把握让苏慕然,对我心甘情愿。”
果然又是为了她,念西松了一口气:“可要是让慕然知道你又在算计她,估计又要生气了。”
他掀唇,露出一丝浅笑:“我不会告诉她,她也不可能知道因为整个计划里,我不会插任何手,听之任之,对付李媛那种智商的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作为。”
“但然,眼睁睁地看着你亲生女儿出事……哪怕是小事也好,你心里……就不会难受么?”念西心心念念,仍旧是在担心贝贝陆然刚刚说的是,贝贝不会死,而不是贝贝,不会出事。
“没什么好难受的,这个小哑巴本来在五年前就不应该出世。”他面色平静,口气寡淡,仿佛在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闲事:“李媛这样的人,还不配给我陆然生儿育女。”
当手机的收件箱里第三条催促邀约的短信进来的时候,陆然忽地起身,冲念西道别:“我晚上还有事,到时候冉曦应该会来公寓接你的。”
“然!”推着轮椅转身,她急着开口叫住他。
“还有事?”
他对他的三姐,口气多少还算得上温柔。
她犹豫了一会:“爸爸,下个月就要生日了,你确定……还是不愿意去给他祝寿么?”
陆然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还是不会回家的,对不对?”
“……我会给他准备寿礼的。”
“五年前……你是不是被爸爸派人软禁在我的疗养院里?那两个月里,我看到院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不认识的人。”哪怕是她的地盘,她也不管事的,但这个事实,却是冉曦后来发现告诉她的。
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她后知后觉才陡然意识到,陆然被与外隔离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