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史塔克躺在床上,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弟弟瑞肯与他的冰原狼毛毛狗嬉闹的声音。
布兰能听到孩子的双脚在硬泥地上来回奔跑,听见弟弟气喘吁吁的笑声。
他只感觉心中刺痛,他也想下去,也想同自己的弟弟一样笑闹跑跳。
但双腿残废的他只能躺在这里,
一辈子躺在这里。
更荒唐的是,他居然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大人们说他从高塔上掉了下来摔断了双腿,但他却只记得自己攀爬时的情景,灰色的石块,青色的苔藓依然在他的脑海里鲜活无比,
还有一张模糊不清的金色的脸。
但他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掉下了高塔。
在那之后,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正从无穷高的地方跌落,地面朝他迎面袭来,整个世界摊在下方,如同一幅五颜六色的织锦。每一件事物都清晰无比,王国全境和行走其间的形色人事尽收眼底。
一只乌鸦在他身边环绕,教会了他飞翔,教会了他用另一种方式观察这个世界。
那一刻,布兰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
然而梦醒之时,他却躺在了床上,永远失去了自由。
“都是骗人的,”布兰苦涩地说,想起了梦中的乌鸦。“我不会飞,连跑都没办法。”
“乌鸦本来就很会说谎。”老奶妈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正在着做针线活:“我知道一个乌鸦的故事。”
老奶妈佝偻着缩成一团,满脸皱纹,浑浊的眼球应该已经半瞎了,布满老人斑的干枯头皮上只剩下了几小撮白发。
没人知道她有多老,她来到临冬城的时候,布兰的祖父还是个婴儿。
“我不要听故事,我恨你那些蠢故事。”
老妇人张开无牙的嘴对布兰微笑:“我的故事?不对,我的小少爷,故事不是我的。这些故事早在你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布兰原本是喜欢那些故事的,但现在不同了。
老奶妈要整天陪着他、照顾他,为他洗澡,哄他睡觉。
那些神秘而惊悚的传说逐渐变成了一个个枯燥而重复的故事。
但这一次,老奶妈为他讲了一个新故事。
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寒冷而黑暗的故事。
那是几千年前的一个初期寒冷严酷的漫长寒冬,长夜漫漫,积雪百尺。
那场寒冬是如此的漫长,以至于跨越了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小孩在黑夜里诞生、在黑夜里长大、在黑夜里死亡。一生都不会见到太阳。
故事里有着被暴风雪吞没的城镇,有着围坐在炉火边被冻成冰雕的贵族和国王。
故事里有闷死自己孩子的母亲,晶莹的眼泪还未落下便冻结在了她的脸上。
故事里有有瘦骨嶙峋的冰原狼。
有冰冷与死亡的怪兽、苍白的死马、大如猎狗的白蜘蛛。
还有死人组成的军队,横扫农村、城市和王国,杀死成千上万的英雄和士兵。
故事阴冷而恐怖,但老奶妈的声音去低沉而柔和。
就这样,布兰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他又做了那个同样的梦。
他飞翔在高空之中,无垠的世界如画卷一般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布兰看到了一切。
他看见自己的哥哥罗柏站在一大群士兵和封臣之中,面前跪着詹姆兰尼斯特,不知道为什么,弑君者的脸让布兰心中一阵恐惧。
他的视线甚至能够越过狭海,自由贸易城邦如同小小的棋子般在广袤的大地上星罗棋布,多斯拉克草原宛如宛如无尽的绿色汪洋。
他看见一个强壮的战士躺在地上晒着太阳,战士双眼呆滞,身后的发辫长达腰间,一个白发少女守在他身旁,脚下的影子生出了魔龙的双翼。
玉海之外的传奇之地上,有什么东西在亚夏之外的阴影之中蠢蠢欲动。
他看到北边那座闪亮如蓝色水晶的绝境长城,自己的私生子哥哥琼恩在练习场上被一位白发少女用木剑打得屁滚尿流。
长城之外是无边无际、白雪覆盖的森林,结冻的河岸包裹着广阔的蓝白冰河,毫无活物的死寂冰原以北是一道隔绝了整个世界的的光幕,光幕之后是那令他恐惧不已的寒冬之心。
布兰向南方看去,想要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姐姐们在做着什么。
但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看到四头硕大无比的巨狼立于昏暗的天际线上,琥珀色的狼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它们脚下踩着三个丘陵,那些丘陵高达百米,却在狼爪下如小小的沙堆一般土崩瓦解。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丘陵里面蠕动。
那是什么东西?
布兰努力看着。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