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曼神情凝重的看向了眼前这个装神弄鬼,仅凭一场欺骗乡村无知妇孺的招魂法式。就将占尽优势的自己打的溃不成军的对手。
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浑身硝烟、战痕累累的他,按道理本应该是一个铁骨铮铮的不屈男儿。可是面对自己时却又偏偏带着一点小人物的谦卑与谄媚。
这让余小曼很是厌恶,接受过西式教育的她,更喜欢陈到那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态度。余小曼伸出了右手:“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此次入缅作战的第六十六军作战参谋,余小曼上校。”
“余,余上校,你好。我是此次奉命入缅支援的川军团副团长,龙文章中校。因为虞啸卿死了,现在由我接任川军团团长一职。”龙文章大喜过望的直接握住了余小曼伸出的手。
余小曼看了看还在紧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撒手的龙文章。眉头微撇,用力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不好意思啊,余上校。弄脏你手了。”龙文章尴尬的看着余小曼白皙的右手上,那五个黑手指印。
余小曼摇了摇头,表示无需介怀。注视起龙文章的双目慢慢的说道:“龙文章,我先暂时这么称呼你吧。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次入缅作战根本没有一个中校是叫龙文章的。所以你的身份一定是假的。”
不同于一开始双方交锋时的,一方完全压制着另一方。现在的龙文章脸色一片坦然。
余小曼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话语间也做起了让步。循循善诱道:“你要是现在承认你的身份是假冒的,把团长的位置让给我。看在你杀死鬼子,救了众人的份上。我既往不咎,甚至还可以替你向上级请赏。”
龙文章低着头仔细聆听余小曼开出的优厚条件,用手摸了下鼻子,抬起头对着余小曼苦笑了一下:“我就是川军团的副团长,龙文章中尉。我想余长官,你一定是记错了。”
余小曼看了一下因为一场招魂被鬼迷心窍的众人,脸色冷了下来,厉声呵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不然我怕真相揭穿的那天,你会死的很难看!”
面对余小曼赤裸裸的威胁,龙文章闭上了眼睛,声音低沉的答非所问了起来:“余长官,你知道吗,我去过很多地方。北平、南京、上海、天津、广州、长沙……”
“每到一个地方,我总能看见一些东西在我的眼前飘来飘去,听到他们在我的耳旁喊冤哭泣:我死的冤啊,我死的好冤枉啊。”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们是鬼魂,吓得半死。可是后来,见得多了,听得多了。也就不怕了。我甚至发现,我可以和他们对话。于是我就问他们,你们是怎么死的啊?为什么总是不停的喊着自己死的冤枉啊?”
“他们说是为了打日本鬼子死的。我就说你们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为何死后还不肯安宁,一直喊冤呢?”
诉说到这里时,龙文章的脸色开始变的狰狞了起来,声音也充满了怨毒,宛如鬼上身:“他们回答:保家卫国,百死不悔。可是为什么我们在前线弹尽粮绝之时,总有长官挥霍无度;我们在前线苦想对敌之策时,总有长官出卖情报;我们在前线冲锋陷阵时,总有长官临阵脱逃;我们在前线魂断他乡之时,家中妻儿却苛捐杂税不断……”
“我们喊冤就是觉得不公平!大鱼大肉的时候没有我们,壮怀激烈的时候反倒想起我们来了。不公平!不公平!我们要回家!回家!”
龙文章的脸色变的苍白了起来,直冒冷汗。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抽搐。众人也察觉出了异状,按住了他。过了好一会儿,龙文章才恢复了过来。醒过来的龙文章第一时间要找的人,居然是余小曼。
打发走了众人,龙文章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看了余小曼的上校制服一眼。随后眼神久久的凝视着窗外的一群炮灰,继续诉说着他那未尽的谈话:“死人我见的太多了,我现在很害怕见到死人。尤其是那些死不瞑目,喊着不公平的人。他们那怕是路边的一颗野草,也应该时不时的有点雨水降在他们身上吧?”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天龙文章和余小曼说了什么。只知道余小曼出门时,脸色难看的吓人。随后也默认了龙文章,这个大家心知肚明的骗子,担任了川军团的团长一职。
川军团团长,龙文章发布了上任之后的第一道命令。“都把你们身上的缅甸布,给我脱了。披红挂绿的,你以为你们来缅甸是来唱堂会的啊?”
“你疯了吧。脱了,你让我们穿着裤衩和日本人打仗啊。”桀骜不驯的众人一起对龙文章的命令产生了质疑。同时开始后悔选了一个疯子当团长。
“我没疯,这里是缅甸。这里会死很多黄种人,死了以后唯一能拿来认人的是死人身上裹的布片。你们难道愿意日后抗战胜利,祖国来认领你们时却分辨不出。和小鬼子一起埋在缅甸?”龙文章怒骂到。
众人闻言纷纷都脱下了身上的缅甸布,全身只剩下一条裤衩。可是看向龙文章和余小曼时,目光却不免起了异色。
龙文章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于是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也和众人一样只剩下了一条裤衩。把衣服给死难的同袍穿上之后,转过身来,大声的说到:“现在我和你们都一样了,公平了吧?”
众人只是嘿嘿的笑着,并不回答。脸上洋溢着的笑脸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龙文章带着满意的众人,大声的喊出流传千古的《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