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病了吗?有没有吃药?”紧张的盯着屏幕,伦敦这几天已经很冷了,“爷爷您别总是顾着工作,要……”
“好了。”伊傅严轻声打断她,“只是小毛病,有罗德医生在,你就放心吧。”
强撑着,简短的吩咐后,关闭了通话。
伊笙还想多说几句,却看到屏幕闪了闪,接着便是一片只映出自己担忧神色的黑色。
无奈的叹息,这通视频电话不但没消除她的担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在车内坐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被爷爷呵护着成长的过秦,转眼之间,爷爷老了,而她却要离开了……
沉重的下了车,来到秦诺面前,对面这个男人,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不管爷爷对他有多么的不满,后面的谈话之中还是显出了偏袒,伊傅严始终相信秦诺能够给伊笙带来所谓的……幸福。
那么,之前矛盾的所为是出于何种原因?
仅仅只是公事吗?
心底悄然做着猜测,想得越多,越无措。
秦诺似乎一直在等着她,见到她落寞的神情眉间始终很淡,甚至是有些漠然。
大概,他还是能体会伊笙的心情,当你有了在乎的人,你就会毫无自觉的为她着想,洞悉她的喜怒哀乐,伊傅严对她来说是不可替代的亲人,所以她的难过,理所应当。
伸出双手,展开怀抱,无声的将她抱近怀中,将自己的温度给与。
从今以后,她不可以再见伊傅严,他要消除她生命中所有的不可替代,最后只剩下他。
这样,很好。
古典英式的书房内,光线因为左侧壁炉里燃烧的火焰而忽明忽暗,在伦敦已经很少见到像伊家城堡这样保存完好的建筑,伊傅严向来就是固执而守旧的人。
入冬后不管壁炉是否二十四小时燃烧,依旧无法驱赶房内的潮气,此刻他正坐在书桌前剧烈的咳嗽着,立在他身侧的罗德医生则面带无奈的表情,用拗口的耐心劝解,“这里的居住环境只会恶化你的病情,如果想要康复的话,要么将城堡的供暖设备重新换掉,或者搬进市内的疗养院。”
康复?伊傅严望向老友,眼中写的全是我早已做好死的准备,“我的病情你该很清楚。”已经没有康复的机会了。
“你就不担心秦会对你的孙女做出什么事吗?”刚才伊傅严和秦诺的对话,还有祖孙两的交流罗德在旁听得一字不差,他一边收拾着医疗箱,一边不可思议,“那是恐吓!你应该向法律寻求庇护。”
此话一出,伊傅严立刻不给面子的笑了,“我别无选择。”况且他们伊家确实作孽太深。
“就这样打算让秦诺控制你,你还有心情笑……”像罗德这样遵循宪法的良好公民,遇到这样的事,一定果断拿起电话报警,用法律来保护自己。
地域的差异导致人的思维方式不相同,他如何都不理解伊傅严对秦诺的妥协。
当然,除非你也有一个情窦初开的掌上明珠在危险的头狼身边还浑然不觉,否则谁能理解他的心情?
服下药,伊傅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他如何对我都无所谓,可是他对伊笙是认真的话……”
罗德觉得荒谬至极!
“你想说如果他对伊笙是真心的,以后也能带给她幸福?别糊涂了!如果有一天你上了天堂,你的孙女知道了真相,她还能快乐的活下去吗?”在罗德看来,秦诺和伊笙,只是从汉字上看姓名有着异曲同工的契合,然而他们是这世界上最不该在一起的人!
可是
一旦将真相告诉伊笙,那么秦诺会怎样做呢?
连同她一起把整个与伊家有关的一切都毁掉吗?
“罗德。”伊傅严付上双眼,语气平静,“我已经不奢望去天堂了。”
……
市的夜色夺目却冰冷。
驱车驶出机场,回了市内,沿途他们都没有说话,心事重重。
伊笙的情绪很低落,直到车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前,她才留意到已经回了市区。
秦诺没有下车,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向脸上充满疑惑的人,“买些东西,我们去城玩。”
“去城……玩?”大小姐感到很诧异,“为什么?”
他笑笑,给出合理理由,“你去散心,我去休假。”
城距离市有五小时的车秦,是个美丽而灵秀的城市,很多去过那里的人都说胜似天堂。
这几天城正在举办文化节,很多表演和活动,原本说好这周末宿舍集体活动,今天才周三,秦先生是在变相教唆她逃课吗?
但抑郁的心情不做些什么真的很难缓解,再说,他真的很了解她的想法……
思考三秒,状似好好学生发问,“要是我大学第一学年学分不够留级怎么办?”
他意味深长,“要不给你们院长打个电话?”
她更加诧异,对着他眨眨眼表示惊讶,然后……无法抑制的笑了。
云开雾散。
那么,我们一起去看天堂的模样吧。
有了决定,两人下车在便利店买了旅行用的东西和一大堆零食,随便解决了晚饭,便开着车向城进发。
旅行,本来就是件冲动的事,决定了就要立刻执行,否则一拖再拖,当时的激动和期待很快就磨没了,何况有人陪着大小姐疯,何乐而不为?
回国快四个月,一直都在市内转悠,过着标准的大学生活,难得出游,而且是和你喜欢的男人单独出行,心里还是很期待的,什么明天还要上课,通通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去城要先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三小时,然后进入国道再行两小时才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出市时已经快十点,也就是说,到城的时间是半夜三点左右。
当然,如果秦先生的车没有坏在半路的话……
秦诺的车开得很稳,刚上高速,伊笙就在暖气的包围中歪在副驾驶的一边沉沉睡去,感觉行驶的车好像摇篮,轻微的晃动哄着她入眠,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身体的感知忽然察觉车停了下来,熄了火,顿时四周寂静无声,不用看都能知晓,此刻外面必定夜色浓稠,只不过……城好安静!
心里疑惑着,伊笙还是忍住困意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在深夜中模糊得只剩下轮廓的景致。
弯曲的道路,沉默的山林,周遭黯然无光,暖气没有了,冷空气顺着车子的各个能侵蚀的缝隙穿透进来,外面寒风在呼啸……
一副状似狰狞极富恐怖片气息的画面。
伊笙的意识在瞬间清醒!蜷在皮椅上怔得不轻,还没出声,身旁就传来一把沉稳的男声,“醒了?”随即他好像按下了车内某个开关,眼前一亮,秦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成为她视线清明后的第一个画面。
“吓死我了……”大舒一口气,抚着胸口,伊笙左右看看,脱口问,“这是什么地方?”未曾发现旁人的变化。
“大概车坏了吧。”秦诺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淡淡答,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伊笙莫名,暗黄的车灯下,那张清隽淡然的脸有些苍白。
“没事。”回望她一眼,口气依旧,“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
也是在车无故停下的刹那间,他忽然有了一种似是而非的错觉,荒凉的夜,绝望的风,那个缠绕他多年的梦魇在未曾入睡时汹涌的席卷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将他包围,以至车为何停下都没来得及去探究,他就那么怔愣的僵着。
心似悬空。
回忆这种东西,来得悄然不经意,却有瞬间将你击垮的力量。
如果不是旁边的人醒过来,也许会这么一直到天亮。
她关心的凑过去,“以前?多久?”总觉得现在的他有些不对劲。
静止了会儿,秦诺好像才从那种思绪里抽回魂来,“很久了。”淡声回答之后,解开安全带将车门打开,“我出去看看。”
她手快,猛然抓住已经探出半个身的男人,“你……”
“别问。”轻声制止她的问话,秦诺将被她抓住的手收回,然后下了车。
姿态一派从容,难得外溢的表情早就将他出卖。
留待车内的女孩子恍然,他似乎……有一个心结。
车子抛锚在高速公路外的山道上,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又是手机没有信号的地方,老天好像在惩罚某位大小姐跷课一样,连旅行都不让她顺心如意。
深夜的国道上出奇的静,没有一辆车路过,车子发动不起来,里面温度骤降。
只能在这里勉强过一夜,秦诺让伊笙坐到后座去,取出备用的毛毯给她盖上,将她安置好,然后自己回到驾驶座上……沉默,以他曾经惯有的姿态,不再温和,不再伪装,把自己圈禁在回忆的世界里,陷入她难以想象的画面中,心中有什么似在疯狂的滋长,拔地而起,带着深深的倒刺……
伊笙蜷在后座上,身上裹着毛毯,在黑暗中看着他的后脑,空气好像被凝固。
“秦诺。”忽然,她低声叫住他,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前排的男子微微的颤动了下。
她继续道,“可以过来陪我吗?”实际上,是她想陪着他。
不知道他想起了些什么,关于秦诺,伊笙了解得太少了,今夜,他很不对劲。
“怎么了?”他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她,黑漆漆的视线里,只见到缩在后座椅上的一小团,还有……她在黑暗里倒映着余光的眼眸,格外清亮,堪比某种小动物,那双与他正视的眸子里,有某种关心的意味。
……
夜似乎又深了一些。
压抑的黑让伊笙难以习惯。
秦诺如她所愿的坐到后座,她侧躺下来,头枕在他的腿上,说不上更好的理由,抑或是不需要理由来说服谁,她觉得当那个人失落得难以言表的时候,有一个谁和自己依靠在一起,总是件温暖的事。
她的心思,他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