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了冷气,就站在床边,看墙上贴着的一幅画。
这画的材料不是纸张,而是特殊的画布,线条很粗,只是简稿,寥寥数笔,不加修饰。
画布上是一艘巨轮,在孤独的冷夜里,大雨从天穹坠落,伴随着狂风,涛浪高高地卷起,拍击在船身。
甲板上满是雨水,船帆被收到角落,缰绳缠绕在桅杆,因为沁满了雨水,所以变得冷硬冰寒。
船上看不到任何人,但细细观察巨轮,能发现它的船舱、甲板、桅杆、白帆上,印刻着一个个姓名:
江珄。
韩城。
苏简辞。
蒋嘉悦......
他们的姓名笔画锋利,如同刀刻,组成为渡轮的番号,给予着这艘巨轮乘风破浪的力量。
船头甲板上有一盏大灯,在昏暗的雨幕里,射出笔直的光柱,橙黄的颜料铺陈,占据画布大幅版面,好像要从画上透出来,照进人的眼睛里。
曾艺娣站在墙边,双手的手指轻颤,她不由得握紧拳头,才勉强按捺住难耐的指头。
房间外传来妈妈呼唤着吃饭的喊声,曾艺娣松开拳头,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门。
……………
“怎么心不在焉的?”
母亲端着碗筷,瞧对面的女儿,忍不住问:“心里有事吗?”
“噢,”曾艺娣回过神,看向母亲,咽了咽嗓子,“是有些事。”
母亲放下手里的碗筷,问:“说说看。”
“就是......最近不是在出黑板报嘛,我们已经完工了,明天就要评比。”曾艺娣抿抿嘴唇,缓缓开口:“但是,我有想到一个更好的创意.....并不是说现在的就不好,只是觉得......后来想到的,要更好些。”
“你想要推倒重来?”母亲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是啊,但是现在已经挺晚了,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曾艺娣有些懊恼。
“你自己初略估算一下,如果推倒重来,大概要多长时间。”母亲问女儿。
曾艺娣也放下手里的碗筷:“如果这样的话......至少需要八个小时。”
“时间很充裕嘛,现在才下午一点,距离明天早上还有十七个小时的时间。”
母亲笑了起来。
这句话让曾艺娣稍微振奋了心神,但没一会儿又黯淡下去。
“凭自己的心思,把一切推倒重来,这不是戏耍和自己共同努力的同伴吗?”
曾艺娣低下了头。
“那就是你自己要权衡的了。”母亲重新端起碗筷,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为了追求心中的完美艺术,愿不愿意尝试走出限制自己的藩篱。”
“拿不定主意,就去问问旁人的意见嘛。”
问问..别人的意见吗?
曾艺娣陷入沉思。
……………
“叮叮叮。”
老年机忽然响起来,江珄一惊,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对蒋嘉悦说上一句“我去接个电话”,然后起身快步走向咖啡馆门口。
边走着,他瞧向来电显示,有些讶异。
曾艺娣找我做什么?
推开咖啡馆大门,走出去,江珄站在门口,接通了电话。
“喂?”
“是江珄吗?”曾艺娣开口。
“是我,有事吗?”江珄一手揣兜,踢着路边的石子。
电话那头的曾艺娣迟疑了会儿,问:“你现在还在写小说吗?”
江珄闻言身子一僵,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啊......确实还在写啊。”
“经历了那样的事,也还要继续吗?”
江珄撅了撅嘴,“嗯啊,有些事,是放弃不了的。”
“就像你,难道你会放弃画画吗?”
江珄反问女生。
曾艺娣回答得很坚决:“不会,当然是不会的。”
“是吧,是这样啊。毕竟,热爱是藏不住的。”
江珄抿嘴笑了笑,挺直腰。
“那你愿意为这份热爱拼到哪一步呢?”
“当然是拼尽全力啊!”江珄夸张地大喊。
“那如果追求热爱的途中,麻烦到他人,对他人造成很大的困扰呢?”
这个问题让江珄稍微有些迟疑,他抓着手机,没有立刻回复。
现在已经正午,太阳高挂于天空,没了云层的遮挡,拼力洒下全部的光辉,灼得人身上沁出密汗。
江珄站在阳光下,良久,终于开口:“你抬头看现在的晴日,像不像你的理想一样夺目?”
“大抵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季永不离去的盛夏,只消在那炎炎烈日下站上一会儿,就被灼得心口发烫,非要向前冲跑上一阵,否则就要被烧去所有的气力,直到灼伤灵魂,变得不再完整。”
“我渴求完整的人生。这,就是我的回答。”
电话那头的曾艺娣沉默良久,直到江珄拿着手机的右手都沁满汗水,才终于回上一句:“明白了。谢谢你,江珄。”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