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知道这件事之后,副院长和院长都带着严肃的表情找到许茗哲。和他们比起来,许茗哲的情绪似乎要平静很多,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所有悲痛的情绪都用在外婆的后事上了,所以这会儿整个人都平淡了,外公自然对这些流言蜚语也都略有耳闻,但是许茗哲什么样,他最清楚。许茗哲是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的。
可是他相信是没有用的,因为连许茗哲自己都不确定这个字到底是不是自己签的,他看着上面的时间,往前推了一下,是自己跟着导师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的那天,自己当时是很疲惫的,好像确实是签了什么东西,具体签了什么,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每次想要用力想的时候,就感觉脑袋嗡嗡的,周围的声音也变得嘈杂。
所以当院长站在他的面前拿着那张单子强压着愤怒问他字是不是他签的时候,他很平淡的说了声是。虽然想不起来了,但是自己的字迹他还是认识的。这是无可否认的。
结果可想而知,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自然是要严肃处理。副院长实在是于心不忍,找院长说了好几次,说许茗哲也是当时太疲惫了,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一边调和着院长那边的火气,一边跟许茗哲说在正式通知下来之前,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这期间,流言蜚语似乎更加肆意。
“他因为失误害死了人,不过还好,是他自己的亲人,真是恶有恶报。”
“是呀,要不是及早发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不要这个医生看病,他自己的亲人都死在他的手里。”
“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外婆。”
“你还配当医生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这样的语言,许茗哲每天都要面对无数遍,他表面上毫无波澜,但是内心里却每次都会被轻而易举地刺痛,因为这件事情,他基本上一整天都是坐在办公室里,稍微出去走一圈,都会迎来各种奇怪的目光。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除此之外,他还满心的自责,他觉得他们好像说的没错,不管是怎么回事,字确实是自己签的,这就意味着,这批有问题的药确实是经他的手才被拿出来的,所以外婆的去世和自己是有直接关系的。
他整个人都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像是一个落水的少年,面对扑面而来的浪潮,只能不断地被悬溺,耳朵里,鼻子里,眼睛里,都被灌了水,潮潮的,肿肿的。
外婆葬礼,他和外公守了三天的灵,因为是在外面,根据他们那的规矩,要在这个地方立一个衣冠冢。所以他就在郊区选了一处地方,给外婆办了一个衣冠冢。火化之后骨灰盒被外公带了回去。他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感情的提线木偶,不管外公怎么说,都没有办法把他从情绪里带出来,他已经没有情绪了,他甚至找不到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这件事情像是突然把他击垮了,无措的不知道要往哪里迈步。
最后迫于舆论的压力,许茗哲还是被开除了。这个结果,是他早就想到的,他没什么情绪。或者说这些事情已经激不起他任何的情绪了。在他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白乔依走了进来。
“就准备这样走?”她声音有点激动,似乎是极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不然呢?”
“不行,这件事肯定还有隐情。”
“字确实是我签的,我都接受了,你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茗哲,不可以。”
“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留下来。”白乔依有点激动,看着还在那收拾东西的许茗哲,一股莫名的情绪就上来了。“你别收拾了,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够了。”许茗哲没什么语气,但是却让人觉得他是在忍着怒气。
“白小姐,就那么想让我留下来?你知不知道大家背后都是怎么说我的,靠你上位,挺好的,他们说这是我的荣幸。你说要是真的因为你,我留下来了,我是不是真得以身相许?”许茗哲语气有点吊儿郎当,眉尖轻佻,带着轻浮之色。
白乔依愣在了那里,她是喜欢许茗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也在暗地里和一些对许茗哲抱有幻想的人说,许茗哲是自己的,让她们不要痴心妄想,但是她自认为在这条路上,确实是帮了许茗哲不少的,所以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当面对许茗哲这样不咸不淡的质问的时候,她完全被震慑住了。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许茗哲就走了出去,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一个星期都没怎么出门,也不和外公联系,晚上总是会做梦,梦见医院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他站在人群中央,没有人帮他,他孤立无援的站在那接受着所有人正义的洗礼。这些并不能让他觉得害怕,令他害怕的是外婆的墓碑,孤零零的,在寒风里。
他就那样,清醒了就喝酒喝到睡着了为止,整个人都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直到一周后,副院长也就是白乔依的爸爸白尚敬找到他。
看到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许茗哲,白尚敬简直气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还有没有点医生的样子。”失望的语气再次刺疼了许茗哲。
“清醒一点?那样我外婆就可以活过来吗?没用的,一切都晚了。”
“够了。”伴随着这声的还有一个清脆的耳光,这一巴掌,直接把许茗哲打醒了“你外婆是想要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你看看你,还是那个让人觉得前途无量的许茗哲吗?”
“不是,是你对我的期望太高了。”
“许茗哲,我不管你和我的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作为你的导师,我没觉得这些位置有一样你是通过关系得到的,你外婆的死确实是个意外,但是我理性的讲,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毁掉自己的一生。”
“我一直觉得,你清醒又通透,对于很多事情,是看的很清楚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自乱阵脚。”他失望的补充道。
“真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许茗哲语气里的颓废劲显而易见。
啪又是一巴掌。
“许茗哲,我真的是····”白尚敬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去骂醒他,所以他沉默了,过了好久,他再次开口“好,所以你准备就这样颓废下去,在你的破出租屋里,躲避着,过这种烂在泥根里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你外公?”
听到外公的时候,许茗哲的眼皮微抬,神情有些恍惚。
“我知道,你外公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我很清楚你们家什么情况,因为父母生意失败,欠了多少的钱,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白尚敬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许茗哲似乎现在才开始清醒一点,他才发现自己因为情绪的问题把外公晾到一边到底有多自私。他都觉得难熬,那外公呢,他怎么熬。
白尚敬走了之后,许茗哲收拾好情绪给外公打了个电话,听得出来,外公也是故作轻松,他其实也很难过,但是他没有怪许茗哲,甚至在心里始终都相信,这件事,和许茗哲没有太大的关系。
许茗哲跟外公说自己找了新的工作,等全部安顿好再跟他说,他情绪也稳定了不少,之后就联系了白尚敬,白尚敬也算是想了各种办法想让他留在芷江医院,但是舆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即使院长也觉得可惜,但是迫于压力,也未曾松口。
最后白尚敬就把他安排在了芷江大学,那里的校医是他的老朋友,也算是替他先照顾他一段时间。许茗哲没得选择,就办了手续去了那里。
他去的那天下着雨,当时是办点事情,刚好从女生宿舍那边过,看到一个小猫在雨里,他忽然感觉他们挺像的,就抱起来带回去了,可是没想到,那天有一个姑娘和他擦肩而过,便对他念念不忘。
“突然感觉,好像还挺好?”说完所有的事情之后,许茗哲淡淡的笑着补充道。
“什么?”林倾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笑点,只觉得心疼。
“幸好我最后去了芷江大学,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是啊,还好,还好,不然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