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我说的不明白吗？在我心里，我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你实现梦想的器具？”

“够了，你现在不清醒，冷静冷静。明天还有比赛。”

“我不会去参加的。”

母亲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林倾的话，狠狠的关上了门，她很清楚的听见，门被从外面反锁了。林倾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掏空了一样，很累，抓不住希望。她就那么坐在床上，强忍着，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

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母亲很早就来到她的房间。

“林倾？”语气没有了昨天的严厉。似乎还带着点歉意。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希望，一丝其实一直都是自己在误会母亲的希望。

顺着声音，她的目光落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一如既往穿的得体又优雅，站在那里，让人羡慕。

“妈。”她试探性的喊。

“嗯，快点收拾收拾，我们等会要到市区参加比赛。”语气平淡，就好像昨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瞬间，林倾就感觉自己的心上像是压了一颗很重的石头，喘不上来气。

十七八岁，本来就是叛逆的年纪，再加上母亲这样的态度，林倾难免做出不好的行为。

“妈，我很累，今天···”

她说到这，顿了顿，过了一夜，她也清醒了很多，虽然极度不想要参加比赛，但是还并没有准备采取极端的方式，她想母亲平常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说不定商量一下她会理解的。所以她语气带着试探。可是她目光落在母亲身后，可以看见她在帮自己收拾芭蕾舞裙的手明显顿住。然后转过身来。

“累？林倾，你走到现在就开始骄傲了是吗？你是觉得妈妈把你培养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容易吗？你能不能懂得珍惜。”母亲很显然被林倾的话给气到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格外的不好。

林倾手紧紧的攥着被脚，她是怕的，从小到大，她都很怕母亲，可是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说让她反抗。

“可你问过我的意思吗？你问过我想不想要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吗？你只是在完成你自己的私欲，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她吼出来，像是想要把情绪全部都发泄出来。

母亲很明显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林倾会这样说，但是自己也没有因为她说的这些话动容。

“问你？我是为你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逼着我不停的去替你实现梦想吗？”

“够了。”母亲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扇了她一巴掌。大概是习惯了，林倾反而不觉得疼。只是从那一刻开始，她讨厌芭蕾，讨厌极了，她感觉因为芭蕾，她丢失了自我。她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母亲管束着她的一切。

那场比赛，最终还是没有参加，因为母亲那一巴掌直接就把她的脸打肿了，她以为这起码证明着自己的反抗是有效果的，可是她太天真了。

第二天母亲似乎又像忘记了她们之前的争执，照常看着她去上学，只是所有的舞蹈课还有比赛，她不再让她一个人去，母亲开始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不但陪着，母亲开始给她说自己年轻时候的芭蕾梦，说当自己生出来的女儿被说在这方面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的时候，自己内心的喜悦和期待。还说到了父亲，说她们当初就是因为芭蕾舞结识，那个时候母亲跳了芭蕾舞，父亲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可是天不遂人愿，母亲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跳芭蕾了，而父亲呢，好像也不再像当初一样爱她。

父亲对母亲一向都是很冷淡的，从林倾记事开始就是这样的，她小时候不懂事，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怀疑父母的感情，她也很清楚她们似乎确实没有很深的感情，可是母亲对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办法再跳芭蕾舞。她说如果林倾能够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那她就觉得没什么遗憾的了。

林倾开始动容，因为母亲对于芭蕾的渴望感染到她了，她在想，反正自己也是因为喜欢才开始的，那继续的话，也当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同时，帮母亲圆梦了。可是她的这个念头总是会在一闪而过后，被其他更为浓烈的情绪盖住，但是她不再公然的和母亲叫板，乖乖的参加训练。

可是裂痕出现了，想要修复是很难的，她根本做不到像以前一样面对芭蕾。一想到母亲，她情绪就变得格外的复杂。

母亲却好像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十八岁那年，母亲开始计划全国举行的一个最为著名的芭蕾舞比赛，这个比赛是国际上最有权威性的比赛，一旦在那上面取得名次，那自己的芭蕾舞就会在世界上享誉盛名。

母亲又多看重这场比赛可想而知。比赛前半年，她就推掉了林倾所有的其他比赛，出来学习准备高考之外就是专心的训练。林倾自然没有反抗，或者说，她变得像个沉默的木偶，几乎没有自己的感情。

林倾的身材其实在当时算是刚刚好的，可是母亲却总是觉得还是太胖了，所以和训练同时展开的还有对于饮食的严格控制。

林倾本来每天练习芭蕾就觉得无趣的很，吃饭是她唯一的寄托，可是母亲把这个唯一的寄托都给掐断了，没有任何她喜欢的食物，每天对于热量的摄入量也是控制的异常严苛。

林倾开始觉得吃饭和训练一样，是一件痛苦无比的事情。大概过来两个月，她开始不可控制的对一日三餐产生了厌恶，看到食物就会情不自禁的产生厌恶，但是她还是会强迫自己吃点东西。只是她的胃口越来越小，随着比赛时间的靠近，她不再仅仅是对食物厌恶，她开始产生恐惧，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恐惧食物，还是芭蕾，或者是母亲。反正最为明显的反应就是一见到食物，她就会心里面恶心，然后下意识就呕吐。不仅这样，厌食症还产生了其他的症状，那就是失眠。每到黑夜，林倾就会觉得异常的难熬，感觉时间漫长的很，怎么熬都熬不过去。

她变得精神失常，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敏感又恐惧。看着林倾的体重严重的下降，母亲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距离芭蕾舞比赛，仅仅剩下一周的时间了。

“小倾，再坚持一下，等我们参加完这个比赛，妈妈就好好的让你休息。”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林倾停还是说给她自己。

父亲出差回来，看到林倾这个样子，发了很大的火。

“我看你是疯了。你把女儿当成什么？都这样了，还在想着让她帮你完成你所谓的梦想吗？”林倾能够很清楚的听到隔壁父母的争吵声，可是此刻她就像是一个皮囊，没有了自己的判断和感情，掉入到无尽的黑暗和绝望里。

母亲被父亲打了，父亲带着林倾出去了，去看心理医生，那段时间，父亲依旧很忙，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医院里，每天定期做着心理治疗。自己一个人跟着家教老师学习，然后参加了高考。父亲也不多和她说话，只是有空的时候会来看她，告诉她自己帮她安排好了学校，问她想要上什么系。

林倾当时其实脑袋空空的，每天和心理医生说话，心情也没有那么虚无了，但是还是很茫然，面对万物都茫然。

那些专业她只是大致瞟了一眼，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响起一个声音，说新闻系不错，所以她就选了新闻系。按照她的成绩，她是可以考上的，所以父亲也就只是帮她报了志愿，那段时间，她再也没有见到母亲。

直到医生说她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她才再一次见到母亲。

母亲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气质出众优雅的女人，她变得苍老，看到林倾的时候先是愣住，然后冷笑。

“你和你爸一样，都是叛徒，不要我，也不要这个家。”

林倾不说话，沉默的听着。

“不学芭蕾？好啊，你会后悔的，林倾。不听妈妈的话你会后悔的。”母亲说完就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林倾脸上云淡风轻。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觉得好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