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时代告状的规矩,原告先行发言,这时代可没有被告举手要求插言的做法,作为法官的尉没让你发话,你敢插言,一顿笞刑逃不了的。注意是插,不是岔言,插言是打断别人说话,加入其中:岔言则是将话题带跑题,前者会被笞刑,后者则是掌嘴。
笞刑就是拿鞭子抽,有时候也是竹篾、柳条之类轻柔的材质来代替。
倘若是这时代的普通人,没有心理准备之下,猝然被人诬赖,只怕是马上就会反驳对方。
对不起,这样做你就错了,尉官会让属下兵卒先打你一顿在说。
被当堂罚刑,心里会更加紧张。然后完了,本来还有几分希望辩赢的。心情紧张之下,语言会变得没有逻辑,大脑辩证逻辑就会变差,然后你就输了。
青豚本来就有预料,枸什长会诬告他,军营门前,树的通风报信,让青豚更是提前就商量好了对策。
此时,他就当是在看小丑表演了。
唐尉扭头看向几个负责记录的属吏,见几人已经记录完全,便问枸有无异议,发现他没有补充之后,这才让青豚发言。
青豚再次向唐尉拜了一拜,眼神瞥见唐尉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
青豚心里更有底了,他是故意多拜这一下的。
相对于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木讷,青豚相信经过自己这一拜,唐尉对他的观感会提高一些。
虽然对于信奉教条判案的法家来说,此举不会影响到他们判案时依据的法律条例,但起码在言语上会提醒青豚几分。
毕竟青豚是后世人,虽然他来到这时代后,就努力钻研这时代的规矩、律令。但他毕竟不是吃尉官这碗饭的法家弟子,也不是大家族弟子,穿越时,这具身躯甚至都不识字,他自学之下难免会出现疏漏。
先秦时期,当世卿世禄转变为半世卿半幕官后,无论哪个国家,执掌法律的官员,近乎全部都是法家人。
而法家弟子,才是墨守成规的最典型人员。
当某一类型的第一件案例,判决的之后,若再遇上同类型案例,法家弟子大多都会依此例判决。偶尔有人打破这个规律,此案又会成为以后法家弟子判案时的依据。
青豚搬回了一分印象分,而唐尉的脸色也稍稍不显得那么严肃刻板。
他缓缓道:“汝请讲罢。”
青豚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娓娓道来:“吾本是武卒遗子,得翁父亲余佑,成年后入武卒为伍长。平素与什长枸,虽交情不深,但也没甚恩怨。”
唐尉诧异的看了看青豚,本以为此子只是稍微懂礼一些,没想到其叙事条理也很是不俗,让他辩驳自己无罪,竟然先从两人关系开始讲起。
此子不凡啊!
青豚温和却清晰的语音,缓缓回响在大堂里:
“昨日,上令吾什前出探明敌情,为了圆满完成任务,吾在半路便与什长商量对敌策略,什长非但不应,还几次欲言又止。其后便与其亲领之伍,几次避开吾等六人独自商量。
出城百里之后,枸什长六人便言腹痛,齐齐要去出恭。
吾等苦等不见什长六人归队,不放心之下去寻找,却没见踪迹……
之后迫于无奈,吾等只好在半路设伏,想要擒下一二生俘,拷问一番敌情,好回复上令。
没想到吾等等来了秦卒的同时,却见……
吾一声令下,士卒同仇敌忾,纷纷射出复仇的箭矢……
吾还没来得及再次下令,让士卒俘虏一个秦卒,气愤的士卒已经将所有秦卒杀死。”
“哦!”
唐尉动容了,他本以为此案顶多算是什长诬告罢了,哪知道此事竟然如此曲折反复。
“此事有何凭证?”
“回上尉,此事吾所率领之伍,皆可为证!至于设伏斩获,则有丁屯戌什士卒成舟,亦可作证。此外尚有缴获的秦卒兵甲、马匹、以及吾下令带回的秦卒首级,亦可为证!”
唐尉点头,与身后几个属官对视一番,然后俯首与案边文吏细语几句。
唐尉抬起头,将青豚的供词详细看过一番,正要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