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灼痛至极,我捂着眼睛问,你说他死了,我本是不相信的,但仍旧是想要问你一句,那要怎么样才能救活他呢?
声音告诉我,只要还有他的一丝执念,魂魄散得的不远,尚可以追回。
执念,他的一丝执念……在哪里呢?
我寻寻觅觅,一道冷香沁鼻,陡然惊醒。
我坐在榻上,桌几上正燃着香。仿佛依旧什么都不曾变,我只是懒懒地在床榻上阖了一个午觉,然后在半下午的时候醒来。
只是床榻我的旁边,没有哪个半靠着床头,修长美丽的双腿安然放于榻上,素手执书。见我清醒,停下看书的调子,侧眉拔高了尾信轻轻道一句:“醒了?”
门边立着阑休那墨绿孤寂的背影,门未掩实,他便动也不动地看着门外苍茫的雪天。飞雪偶尔会不安分地顺着门扉卷进,停驻在他脚边。化作水渍。
阑休转过身来,看见了我,淡淡道:“这回总算睡着了,可惜却睡得过于久了一些。”
我揉了揉眼,问:“那我睡了多久啊?”
他垂下眼帘,极轻地一带而过:“半年有余了。”
半年,可我不觉得久啊。我在梦里与道殊才没过多少天舒心的日子,我觉得那样很美好,不想如醒来这般,四处都冷冰冰的,没有他的一点痕迹。
我无谓道:“半年于我们魔来说不是一晃而过的事情吗。”
阑休带起一股冰寒的凉气走到我的床榻边坐下,冰冷的手指轻抚上我的面皮,忽而死气沉沉地问:“如若是我不说还可以救他,你是否就沉睡着一辈子也不清醒。”
我愣了愣,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要怎么找到他的执念呢?”
阑休不语,凑过了脸颊,两指抬起我的下巴,薄凉的唇便倾覆在了我的唇瓣上。
他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我没乱动,任由他在我的唇瓣上细致地描摹。鼻间钻进他的气息,可是我却觉得空落落的。
半晌阑休放开了我,手指替我拢着耳边散下的发,问:“非要救他不可?即便他天家是你的杀母仇人,即便你不惜一切违抗魔尊,你都非要救他不可?非要他活过来不可?”
我抬起眼皮看他,道:“怎么找到他的执念啊?”
阑休安沉地应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他本没有执念呢。”
那样一个骄傲又清贵的人,那样口口声声与我说着爱我要娶我会与我厮守到地老天荒的人,那样即便在佛前也不愿相信我与他缘浅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执念……一定会有的……
阑休起身走的时候,我捉住了他衣角,执着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找到他的执念啊。”
阑休背对着我静静地站着,良久方道:“放弃罢,我骗你的。只是……想你醒过来,不要再沉浸在不实际的梦境里。”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阑休用那样的谎言来骗我只是想要叫醒我。好不容易我可以睡得着了,现在他又不许我睡了。总觉得因他那一句话就带给了我一点点希望,现在同样是因他这一句话,又让我跌回原地。
起起落落的感觉真是不怎么好受。但我不怪阑休,他一切都是在为我好的,我应该理解他。
这般想着,我捏着被子复又缓缓躺回了榻上。
阑休身体一顿,转了过来看着我,一向沉寂无波澜的面色终于起了一丝薄怒,道:“锦儿你要干什么?”
我理所应当道:“睡觉啊。”时间很漫长,唯有睡觉方能打发。入了梦了,怎么都不会再感到难过了。
然而我刚一躺下,阑休却突然扑了过来,一把将我狠狠地钳进他怀里,喃喃道:“不许睡!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也不许睡!锦儿乖,听话,我陪着你……我陪着你还不好吗……我与你说话,你就不会感到寂寞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煮给你吃,还有你还觉得冷么,那我这般抱着你永不放手好不好……”
“为什么是我就不行呢,我明明一直就在你身边永不会离去,即使这样也还不够么?若是这样也不够好,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要做到何种程度你才会满意。”
我努力瞠了瞠双眼,眼里一片氤氲迷茫,看不清头顶那轻薄的纱帐。我动了动手臂,缓缓抱住了阑休的腰,问:“你是不是真的……永不会离去?”
阑休“嗯”了一声,在我耳边暖暖道:“不论何时,就算为三界六道所不容,我也永不会离去。死都不能。”
其实这样也不错。这样,我就不用害怕某朝回过神来连阑休也不在了。我一向是一个懂得怜惜的人,我也一直是舍不得阑休难过的,可现在突然想来,却发现他的难过很深远。
于是我拍着他的背,道:“你再不用做什么了,我已经很满意了。你不想我睡觉,那我就不睡了,你陪着我就是了。”
阑休闻言,将我钳得更紧了些。
他的发很柔软,他的腰亦很紧致。明明我抱的是他,奈何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与他道:“说起来,我记得我以前是爱你的,可现在我又觉得我爱了道殊。爱这个东西,委实朦朦胧胧的,说不清楚,你们也从未给我详细讲说过,不过这应该就叫移情别恋了罢。”
阑休道:“没关系,不是还有回心转意么。”
回心转意……虽然听起来很美妙,但我总觉得怎么都不可能会实现。
我一直不信,阑休说的,道殊没有执念。尽管阑休说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再也救不回道殊,但我突然想,哪怕是能寻得到他的一丝一毫的执念亦是好的。
为此我试了许多办法。试着去寻找与道殊有关的东西,可惜却发现我几乎没有与他有关的东西。
后来,我画了他的许多画像,每日对着那画像说许多话,也感受不到他的声息我开始喝以前他经常喝的茶,那茶依旧带着淡淡的苦涩我开始学下棋,下那种最难最难的双手棋,领悟着他下棋时,是拿什么样的心思在思考着复杂的棋局我还开始学看书,不看话本不看图册,只学看佛经,慢慢能生涩地读懂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我做了许多他曾做过的事情,就只是想感受一点有他的存在。
只可惜,都没有用。
我就是不信,他会没有执念,我会感受不到他的执念。
猛然忆起,道殊初初为我只身入魔界时在魔界遗落了许多业火,火种便一直被父尊所保存着。虽是有一些被父尊撒去了冥界,但也还有剩余的。那该是魔界唯一与道殊有关的东西了。
可是当我向父尊索要那些业火火种时,父尊却告诉我,所有的火种皆在魔界开始下大雪的那一天全部给冻熄了,再也没有业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