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我与绯颜同躺在她的床榻上,四周淡紫薄纱垂下,缕缕燃香飘来,甚为安神。绯颜与我探讨了一会儿有关下午看的司命星君写的惊世骇俗的,而后陷入了沉默。
当我以为她已经睡着,而我又模模糊糊坠入梦乡之时,耳畔传来一声极轻的叹:“今日你采来的杨花开得很好,好多年都不曾去留意开得那么好那么安静的小花了。”
我哼着鼻音浓浓地“嗯”了一声,嘟囔道:“因是送给你的,自然要挑开得最好的送。”
耳畔一两声轻笑:“这一点你俩倒挺像。”她顿了顿,“原以为鸟族皆是阴险狡诈冷酷无情的,从他们灭掉麒麟一族就可以知道,总有一日那九重天上的人,亦会将矛头对准我龙族。这样的神族,怎配有什么真情真意。大抵道殊小辈能对你至斯,已然算是一个例外。”
“真真不知算不算得是缘。”良久,她问,“你们大婚当日,希望我去么。”
我清晰道:“自然是不想的。”
“也罢,反正都是九重天的事。”
在东海耗了三两日,我被道殊拎着走了。僵着棺材脸气势汹汹的。这回不是绯颜阿姊不护我,她是自身都难保。
缘由是,自从我给绯颜带来了司命星君写的之后,绯颜一心沉醉于里的花花世界而不知醒悟,于夫子授课期间将带去了课堂躲在课桌底下翻看,一下子被夫子逮了个正着。
其实上课开小差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这种事绯颜干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关键要看她开的是什么小差。
于是这回大大的不一样了,夫子没收了绯颜看的,草草翻看了之后大骂一句“伤风败俗”怒不可遏。如此,满课堂的学生皆晓得了绯颜看的是伤风败俗的书。
但至于怎么个伤风败俗法,他们不得而知。直到绯颜与夫子顶起了嘴,摆出她的君上威严怒道了一句“你这迂腐的老夫子,哪个规定世间只能允许男女在一起,就容不得男男在一起?这就叫伤风败俗?本君看你才是顽固不化,本君今日就欲辞了你!”成功地引起了满座哗然。
然而事实证明,权威就是权威,敢于挑战权威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怂。
绯颜如斯威风凛凛的一说,老夫子立马悲怆难休,他说眼下已不用绯颜将他辞去,反正他已是个无用之人,愧对初代龙君龙母之托,就让他自行了断以谢罪。
一番诉说言辞凿凿声泪俱下。还说做就做,当即就动了手似真欲自戕。
也不看看,当场那么多学生,在他们眼里绯颜简直成了一位十恶不赦的君上。
于是绯颜当即就阻止了夫子的自戕行径……最终低头认错……没收全部类似书籍,罚站,罚抄课业……
当时我不在场,这事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据说是夫子将若干“伤风败俗”的书籍交给了她的未婚夫玄寒,并说明了此事……玄寒又黑着脸将那若干书籍转交给了道殊,并说明了此事……最后道殊黑着棺材脸来找了我……
彼时我正于绯颜的园子里百无聊籁地嗑瓜子,将瓜子皮撒池塘里喂鱼,等着绯颜下学回来后带我去深海捕鱼。我们要吃烤鱼,且我不曾来深海捕过鱼,觉得十分新奇。
道殊一进园子来我便凑了过去,摊上一捧瓜子,问:“一会儿我与绯颜阿姊去捕鱼,你要去么?要不要先吃点瓜子?”
“与你绯颜阿姊去捕鱼?”道殊冷笑两声,“她恐怕是不能和你去了。”
“为什么?”我问,“莫不是那老夫子临时还拖课堂罢?”
“夫子已经下学了”,道殊冲我眯着眼露出一个大大的迷人的微笑,“你的绯颜阿姊因犯了过错而被罚写忏悔书。”
“她犯了什么错?”我一看他那笑,顿觉有种大祸临头之感,“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犯了错。”
哪想道殊那厮不置可否地勾唇又是一声冷笑,随即翻手掏出了几本书。那深蓝色的书皮一呈现在我眼皮子底下,再熟悉不过,我顿觉我脖子都吓粗了……
道殊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闲闲地翻了翻书,再闲闲地问了一句:“听说,你送了你绯颜阿姊几本书?”
“没、没有啊……”我瞅了他两眼,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王爷请自重,殿下的风花雪月”,道殊随意念了两本书名,依旧是那明媚而不伤的大大的微笑,“倒是我眼拙,初初一看这类书名,却没发现原来里面是另有乾坤。难怪流锦你如此入迷。”
我牙槽都寒了,尽量镇定地劝他道:“道殊你别、别这样笑了……你这样、这样笑不好……咱们一切好商量成、成不……”
“嗯?那这些书究竟是不是你带来的?”道殊轻轻佻佻地问,面皮上的笑总算一点一点地收敛了下来……可我突然觉得,他笑或不笑,都令人感到寒碜可怖……
我摇头,见道殊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复又点了点头……
道殊立马狂怒:“究竟是哪个给你的胆子让你看这些书的?!先前睡觉都不忘变作男人与我独处,原来竟是从这书里习来的!好的不习,净习这些坏的!”
我默了默,嗫喏道:“没见得就不好啊……”他的眼神如杀人狂火,我改了改口又道,“这些不好的书不是你让人送给我看的么……”
“你还敢狡辩!给我过来!”道殊口气强硬不容置疑道。
我看了看他,往后缩了一步。他霎时就往前靠了一步,我吓得扭头就跑……大叫:“我又不是故意要看的,道殊做人要讲理,明明就是你拿给我看的!”
东海龙宫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绯颜阿姊在写忏悔书,完全不知道我被道殊穷追猛打,经受了怎样艰难险阻的历程。
只要绯颜阿姊一不在,玄寒与律泽胆子就忒肥,敢彻底地忽略无视我,就连我被道殊追打,他们也不吭一声,全然当没看见。道殊捉住了我,他们亦面无表情地堪堪路过,要多拽就有多拽。
最终道殊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拎着我回去了九重天。
回去九重天一入焱采宫,道殊连坐都没坐一下就让人去传了司命星君……我虽很惜才,但我更惜命,见司命星君颤颤巍巍地在道殊面前点头哈腰,我愣是不敢吱一声。
道殊下令,将司命宫此类有伤风化的统统烧了,司命星君有空就多多钻研命格,不得再写恶俗,否则见一次揍两回。司命星君连忙捣头应下,捧回跟风似的蹿出了焱采宫。
司命星君走后,道殊负着双手,侧着修美英挺的身体,眼梢一抬睨着我:“现在该轮到你了。”
我缩在墙角,壮了壮胆子,提议道:“司命星君写的不尽是男男的,亦有讲男女的爱情故事……你、你不能全盘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