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斐澈独自一人站在池塘上方的小桥上。一直安然着神色,双手紧紧攥住了桥栏,笑。
笑意一点点融进了眼底里,晕出一滴一滴的水晶,滴落在手背上。
她晓得,那样美好安静的人定是在高处处得太久了,是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存在。她的喜欢,早就已经随着她酿造的酒一样变苦了。
只可惜,再一次见到他,还是不可抑制地再一次喜欢着他。
她说,原来你真是水神殿下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与他道别。
长发自肩上散落如云烟,遮住了斐澈的侧脸,低低的呜咽,滴答滴答的眼泪,她只是在道别。
忽而发凉的后背贴上一方温暖的胸膛。有人从背后伸出双手覆在她的手上,在她耳边低语:“斐澈乖……”
其实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最温柔却最无情的人。
斐澈本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小花妖。幸得高人指点才飞升为神。可惜她的修为却是十分浅薄。她的劫比青夜君想象的要来得早。早了许多,以至于连青夜君都手足无措。
历劫那日,她要受四道天火焚心。
斐澈在巅极历劫时,第一道天火下来她便已经去掉半条命。若是承受不来四道天火焚心的痛苦,身体便会灰飞烟灭,永不堕轮回。
青夜君气急败坏地去了茗闫的水神宫,彼时茗闫正在招待贵客凤族的长公主。他抿着唇角问茗闫:“其实你早就认识了斐澈,对不对?”
茗闫愣了愣,只听青夜君继续道:“你早就知道她喜欢你了,是不是?”青夜君勾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风华依依,“想来九重天上哪个见了你水神不喜欢,你觉得她也不免俗套。她为你酿了那么美的酒,你全都糟蹋了。
茗闫让仙侍送长公主回去,银眸微转,辨不出喜怒,看着青夜君,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她再也酿不出醇美的酒。她一直不知道你是水神,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别的仙子不一样。”青夜君一字一句地说。
茗闫执着茶盏的手在那一刻骨节微微发白。
“今日斐澈历劫你知道么?”青夜君问。
茗闫不做声。
青夜君忽而敛下周身气息,安静道:“她就要死了。”
青夜君的话语刚一出口,眼前一道银白的光如狂风一样,自身边扫过,掠起他的青色衣摆。青夜君低着眉,理了理广袖,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
明明是九重天最无情的那个人,偏偏却还是对他看上的女子有了情。
他一直以为谁都不能打开茗闫的心扉的,因为茗闫这个人就如他施出的玄水一样,薄凉。
现如今,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情这个东西,到底还是没有个章法。不讲究先来后到。即便是青夜君先遇上的斐澈,他还是没能赢得斐澈的心。
巅极猎猎吐着火舌的风缭绕着斐澈,她无处可逃,半跪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声息。好不容易她动了动手指尖,眉心稍稍一蹙,嘴角就涌出一大口血来。
还来不及睁眼看四周,第二道天火毫不留情地从天而降袭击在她身上,力量之猛,从她后背穿透胸前飞窜而出!
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皆能被那天火给烤得焦脆,只需轻轻一碰就只剩下一捧灰!
斐澈意识渐渐涣散,她却咧嘴笑,心想入得这九重天来是机缘,遭天火之劫,亦是机缘中的必然,唯有遇上水神殿下却是偶然。
或许所有的机缘,都只是为了成全那一次偶然。
因果循环,所有的事情都是要有代价的。
这便是她斐澈遇上茗闫应当承受的代价。
真好……若只是这样,她就再不必想着他了……他固然美好,可只要一想着,就会如眼下被天火焚烧这样,痛得很。
还只需一道天火就好,只需最后一道就已是她能承受的极限。终于可以解脱了……
忽而忆起,银光闪闪的天河,茗闫安静地躺在岸边,以书皮掩着脸,脚边放着一只鱼竿。他在悠闲地钓鱼。
他问她,是不是忘记带采水的水瓮了。
其实她是偷偷来看他的。她说,小师父想向天帝讨要她但被她拒绝了,因为她喜欢眼前这个人啊。
不经意间就说出口了,被理所当然地厌弃了。
此时此刻,斐澈突然又觉得有些幸运,还好当时说出口了,说给他听了。否则今日烟消云散后,就再也无法说出她喜欢她……
眼看着第三道天火席卷而来,斐澈始终垂着眼睫,任由嘴角血流不止,纤细的双眉,紧紧纠结着,显然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然而,那道天火还没来得及穿透她的身体,四周突然结起一面银白色浑厚的光罩将她结实地罩了起来。
天火尽数扑在了那光罩外面,很快被上面的玄冰寒气给抹灭了去!
斐澈躺进了一个温温结实的怀抱里。有人拿薄凉的手指轻柔地替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带着怜惜。
斐澈颤了颤睫羽,终究是睁不开眼帘来,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魂烟了,嗫喏着问:“我是死了么,你是来带我走的么,要带我上哪儿去呢……”
“你想上哪儿,我便带你上哪儿去。”一道浅浅淡淡的声音应她道。
斐澈无力的说:“可是我现在很累,我哪里都不想去……”
“那你便睡着罢,我等着你睡醒了。”
姗姗迟来的茗闫,就那般轻柔地抱着斐澈,在他的玄冰晶罩里替斐澈受下后两道天火。四目之下皆是漫天荼蘼的红火,唯有玄冰晶罩里斐澈躺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臂弯,睡得安然……
小插曲结束
据说九重天里的司命星君很会司良辰吉日。他司定的我晋封天界水神和与道殊大婚的日子是在一个月后。